走了她父亲的性命,也几乎毁了她的容貌。
仇恨与悲痛是比烈火更滚烫的燃料,支撑着她不眠不休。
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片硬物。
不是炭块,更坚韧。
她小心翼翼地扒开周围的灰烬,半片未被完全烧毁的账册残页露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被熏得模糊,但借着天光,依然能辨认出那熟悉的笔迹——“皖南三队—焙制温度71.3c……风选湿度低于……”
这是云记制茶工艺的核心数据!
小桃心中一喜,正要将它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手指却在旁边的灰烬里又碰到了一个更小的硬物。
是一枚被烧熔了一半的铜纽扣,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一只蜷曲的蝎子。
小桃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认得这个徽记!
这是程家护卫队的旧制!
那个早已被谢家击垮,传言已流窜到江北的程家!
她脑中轰然一声,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件事——昨夜混乱中,她分明听到一个纵火的刺客低声咒骂了一句,是纯正的江北口音!
“……不是本地人。”她死死攥紧那枚滚烫的纽扣,指甲嵌入掌心,咬着牙低语,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谢云亭“焚引宣言”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迅速在长江沿线的茶市激起千层巨浪。
婺源,吴记茶铺。
掌柜吴友德正对着五十块崭新的大洋发愁。
这是程砚舟派人送来的,要他代销一批仿冒的“兰香红”,趁云记倒下,抢占市场。
吴掌柜原已动心,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当汉口的消息传来,他枯坐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他默默地在自家铺子门口挂起一盏油灯,旁边贴了张纸:“工艺不精,暂不售兰香红。”
夜里,果然有人摸黑砸了窗户,扔进一块石头,上面裹着纸条,写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友德吓得一哆嗦,却没再犹豫,披上外衣,搬了条板凳就坐在店里守了一宿。
天亮时,他对一脸惊恐的伙计说:“去,把那五十块大洋退回去。谢东家连自己的根都敢烧,我老吴要是还踩着他的影子赚钱,子孙后代都要戳我的脊梁骨。”
汉口,云记临时搭建的芦席棚里,阿篾正带着伙计们清点损失,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那尊用前朝铜鼎改造的火漆母模倒是被赵阿炳拼死抢了出来,可记录着所有茶叶烘焙曲线和工艺改良的原始档案,却损毁了超过一半。
“没了这些,我们拿什么教给联号?拿什么保证下一批茶的品相?”阿篾一拳砸在桌上,声音里满是绝望。
“谁说没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监察协办赵阿炳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手抄册,递了过去。
阿篾接过来一看,愣住了。
册子封皮上是四个风骨峭峻的大字:《松柴慢焙七十二诀》。
竟是昨夜大火后,那位寄住在云记、受过谢云亭恩惠的老秀才孙先生,凭着惊人的记忆,连夜一字一句默写出来的!
册子末页还有一行小字批注:“火可焚纸,难灭心传。”
谢云亭走过来,接过那本尚带着墨香的册子,指腹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低声道:“阿篾,记住。有些人活着,比印章更可靠。”
南市码头,向来泼辣直率的船娘金花婶,更是用行动做出了回应。
她联合十几名船娘,就在码头最热闹的渡口,设下了一个“辨香台”。
三口粗陶大壶,一字排开,日日生火熬茶。
第一锅,是云记火灾前幸存的少量库存。
第二锅,是市面上那些打着“兰香红”旗号的仿冒品。
第三锅,是她自己压箱底藏了三年的老祁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