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的举动再次令全场哗然。
他竟从刚刚熄灭的灶膛中,用双手捧出滚烫的松柴灰烬,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自己的陶瓮顶部!
一冷一热,两个极端!
“完了!这是要用余温把茶叶给烘死啊!”一位老茶师扼腕叹息。
观战席上,小春子再也坐不住,疾步赶至苏晚晴身边,压低声音急报:“夫人!掌柜的在模拟古法‘松烟熏引’的微环境!系统刚刚传来的数据显示,灰温正在以每炷香三度的速度缓慢下降,与失传的‘夜焙三息’发酵曲线,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苏晚晴一袭素雅的蓝布旗袍,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宁静。
她凝望着台上那个被烟灰熏得灰头土脸、却脊背挺直的身影,柔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他不是在模仿古人。他是在用自己的体温和伤痛,与百年前的那些茶师……对话。”
七个时辰,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铜锣再次敲响,全场瞬间死寂。
墨盏先生率先启封,一股幽远而清冷的香气缓缓溢出,不霸道,却极具穿透力,仿佛是宫墙深处遗落的一段旧梦,高贵而疏离。
茶汤倾入白瓷杯中,色泽深红透亮,宛如陈年的宝石。
接着,是谢云亭。
他伸手拂去瓮顶的灰烬,那双手上,新旧烫伤交错,触目惊心。
当他揭开瓮盖的刹那——
满堂骤静!
没有预想中的爆裂香气,而是一股清冽到了极致的兰花之香,如同一把无形的剑,瞬间刺入每个人的鼻腔!
但这股香气并未停留,仅仅一息之后,便骤然下沉,化作了如同雨后老山参、深秋陈木般的醇厚底蕴。
一前一后,一扬一沉,宛若春山初雪,融于秋林落叶。
嗅香台前,始终闭目养神的陆老评猛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般,一个踉跄,竟不顾仪态地扑到台前,左鼻对着那茶汤连抽三下,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嘴唇哆嗦着,只吐出三个字:“这香……有根!”
高台上,黄三爷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两行老泪毫无征兆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
他望着那杯茶,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激动:“像……太像了……像极了光绪二十八年,最后一艘贡船离岸那夜,我偷喝到的,我爹焙的那最后一泡‘还魂香’……”
全场的目光,最终汇聚在墨盏先生身上。
他久久地凝视着谢云亭的那杯茶,一言不发。
没有人看到,他那只垂在身侧、一直紧握的拳头,正微微地发着抖。
这场惊心动魄的斗茶,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夕阳的余晖将谢云亭孤独而疲惫的身影,在青石擂台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几乎被烫烂的双手,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但他知道,这场斗茶的真正回响,才刚刚开始。
当那杯融汇了古法与新意的茶汤征服了最挑剔的味蕾时,整个徽州茶界,乃至更远地方的暗流,都已被彻底搅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