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在看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放大了他眼神深处的恐惧。
我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抚,只是用沉默告诉他,他的惊慌在我这里毫无意义。
他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地。
他看到蜷缩在椅子上安睡的Doro,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声,但那粗重的喘息依旧像破旧的风箱般刺耳。
“有人跟踪你?”
我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
我的问题像一盆冰水,让他剧烈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一些。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然后用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语气,快速地低声说道:
“是……是‘知识保管者’,议员海勒姆。我去档案库……我用了您的名义,说……说这是大议长的命令,需要查阅最古老的航海日志和建城史。他一开始相信了,但当我接触到那些被列为‘禁忌’的卷轴时,他起了疑心……他想扣下我,还叫来了守望者!”
爱多森的身体因为回忆而再次颤抖起来:
“我不敢反抗,只能跑……大人,在雾角镇,私自查阅禁忌档案是重罪,会被放逐到迷雾里!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正在全镇搜捕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一种背叛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将命运完全交到未知存在手中的绝望。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怀里那个油布包,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山芋。
他将那几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泛着古旧黄色的卷轴,以及几本厚重的手抄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动作虔诚而又畏惧,好像在献祭。
“大人……这就是您要的东西。镇子上最古老的记录,都在这里了。传说……传说里面记载着迷雾诞生之前的事情,但从没有人被允许看完过。海勒姆议员说,这些知识本身就带着诅咒……”
他的任务完成了。
这个凡人,在生与死的恐惧驱使下,爆发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勇气,为我取回了这些可能通往真相的碎片。
他的价值,在这一刻已经体现。
我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了那些散发着岁月霉味的卷轴上。
我能感受到它们内部蕴含的、并非力量,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时光的“信息”。
它们是这个文明被锁住的记忆。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些卷轴,而是隔空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它们托起,平移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然后,我才重新将视线投向已经虚脱的爱多森,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去楼上,把门锁好。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下来。”
“是……是!大人!”
爱多森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上了二楼的楼梯,很快,楼上传来了木门闩插上的沉闷声响。
整个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熟睡的Doro,以及一桌子等待被开启的、来自遥远过去的秘密。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兽皮卷轴,感受着它粗糙而冰冷的质感,缓缓地,将其展开。
石屋二楼的木门闩落下,那沉闷的声响像是为这方小小的天地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将外界的风声、可能的搜捕声、以及爱多森那颗悬在半空的心,都隔绝在外。
壁炉中的火焰不知疲倦地舔舐着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韵律。
我将目光从楼梯口收回,重新落在那几卷古老的兽皮卷轴上。
它们静静地躺在粗糙的木桌上,仿佛是几具沉睡了千百年的骸骨,散发着一股混杂了尘埃、霉变与某种特殊鞣制剂的奇特气味。
我没有急于展开,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悬停在最上面那卷兽皮的上方,相隔不过一厘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