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夏晖首先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压力。
市纪委工作组“恰逢其时”地来到了安北县,名义上是进行一年一度的“党风廉政建设及工作作风例行巡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工作组的工作重点和人员配置,明显倾斜向了县公安局,尤其是夏晖直接分管的刑侦、经侦、以及之前负责富源矿案侦办的几个核心大队。
谈话、查阅账目、调阅过往案卷、甚至约谈普通干警了解情况……一切程序都在合规的框架内进行,但那股针对性的、带着审视与怀疑的意味,却如同冰冷的空气,弥漫在公安局的每一个角落。
一间临时征用的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两名来自市纪委的干部坐在夏晖对面,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夏局长,我们接到一些群众反映,”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干部翻开笔记本,语气平和,措辞却字斟句酌,“说你在富源矿案侦办期间,与主要涉案人员刘富源,有过数次……非正常的、不符合规定的接触。甚至……有人隐约看到,在刘富源被省指导组带走的混乱现场,你们之间似乎有……传递物品的行为?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说明或者解释的吗?”
夏晖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心中却雪亮,如同明镜一般。他知道,这是组合拳的第一波,旨在干扰、施压,甚至寻找构陷的突破口。
“我与刘富源的所有接触,都是在案件侦办的必要过程中进行的,有执法记录仪的全程录音录像,有众多在场干警的亲眼见证,完全符合办案程序规定。至于所谓的‘私下传递物品’……”他抬起眼,目光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凛然,直视对方,“纯属子虚乌有,恶意揣测。如果反映问题的‘群众’能提供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或者任何确凿的证据,我欢迎组织上深入调查,当场对质,我一定全力配合,澄清事实。”
他回答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将对方绵里藏针的问题硬生生挡了回去。然而,这种无休止的、重复性的“谈话”和“调查”,确实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和宝贵的时间,让他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对U盘内海量信息的梳理、分析与下一步行动的策划中。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消耗战。
更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和无力的,是来自舆论层面的全面压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关于富源矿难的所有新闻报道、网络评论,口径变得异常统一。
无论是本地的电视台、报纸,还是影响力更大的省级媒体,都将事件定性为“一起令人痛心的安全生产责任事故”,所有的笔墨都集中在事故本身的惨烈、善后工作的“有序高效”以及对“已故主要责任人”刘富源的追责上。而对于矿难背后可能存在的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瞒报事故真相、罔顾矿工生命等更深层次、更触及根本的问题,所有媒体都像是约好了一般,绝口不提,讳莫如深。舆论的盖子,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水泥和钢筋,强行地、严密地捂住、焊死。
而真正的、带着凛冽寒意的风暴,在一个月色黯淡、万籁俱寂的深夜,猝然降临。
夏晖因为处理一起突发的恶性案件和应对纪委的“谈话”,加班到临近午夜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刚用钥匙打开家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灯,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就像警铃一样在他脑海中尖锐响起——不对劲!
门口那块他习惯性摆放的、印有简单图案的进门地毯,其边缘与他离开时记忆中的角度,有了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偏差;空气中,除了熟悉的家的味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陌生人的、混合着某种特定烟草和汗液的气味。
他心中猛地一紧,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睡意荡然无存。他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如同潜行的猎豹,借着窗外远处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锐利的目光迅速而无声地扫过整个客厅。表面上看,一切物品都大致在原位,沙发、茶几、电视……但书桌上那几份他今早出门前特意整理过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