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
腥咸的水汽混合着浓重的土腥味猛烈地灌入鼻腔。剑指夕阳感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浑浊怒涛之上。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大地。脚下,是汹涌咆哮的沱江,江水不再是温柔的碧绿,而是翻腾着令人心悸的黄褐色,如同一条被彻底激怒的、翻滚挣扎的巨蟒,狂暴地冲击着两侧陡峭如刀劈斧削的峡壁。巨大的浪头拍在岩壁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震得脚下的水流剧烈晃动,溅起的水沫如同冰冷的箭矢,打得剑指夕阳的脸颊生疼。
“稳住阵脚!孽障休得猖狂!”一声浑厚威严的怒喝如同洪钟大吕,瞬间盖过了江水的咆哮,清晰地传入剑指夕阳的耳中。
剑指夕阳猛地循声望去。只见峡口最为险峻的江心巨岩之上,矗立着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那人身着玄黑与赭红相间的古朴王袍,袍袖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头戴高冠,面容刚毅如斧凿石刻,双目如电,正死死盯着江心最汹涌的漩涡。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剑,剑身宽阔厚重,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沉凝的青铜幽光,剑柄顶端赫然盘踞着九个精雕细琢的青铜龙首——正是石壁上那柄九鼎神剑!只是此刻,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浮雕,而是吞吐着令人心悸的锋锐神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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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鳖灵!剑指夕阳的心几乎跳出胸腔。自己正亲身站在鳖灵治水的神话现场!
而环绕着鳖灵所在的那块江心巨岩,在汹涌的江水中,九道庞大如山岳的龙影正若隐若现。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奔腾的江水凝聚、由磅礴的龙气幻化出的半透明神形,颜色各异,鳞爪飞扬,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青色的鳞片如同最坚硬的碧玉,赤红的龙鬃如同燃烧的火焰,玄黑的龙角则如冰冷的精铁……九条巨龙以玄奥的阵势盘踞于江流险要之处,巨大的龙爪深深嵌入江底礁盘,龙身绷紧如满弓之弦,磅礴的神力化作无形的巨网,死死锁住江心那疯狂旋转、试图不断膨胀的恐怖漩涡。每一次漩涡的猛烈挣扎,都引得九龙幻形剧烈震颤,龙吟声痛苦而愤怒。
“九龙!封住它!”鳖灵的声音穿透风浪,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手中九鼎神剑高高举起,剑尖遥指漩涡中心,一股沛然莫御的煌煌神威如实质般压向江心。
九龙得令,同时发出震天动地的长吟。九道颜色各异的神光从它们口中喷吐而出,汇聚成一道九色交织的擎天光柱,如同天降的巨楔,狠狠贯入那翻腾的漩涡中心!刹那间,漩涡的旋转速度肉眼可见地滞涩下来,狂暴的水势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强行按捺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嘎——!不管!不管!不管!”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极其单调的鸣叫声,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破了九龙合力的龙吟与江水的咆哮,突兀地响彻在峡谷上空!
剑指夕阳猛地抬头。只见一只羽毛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布谷鸟,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近乎垂直的角度,在漩涡正上方那片最混乱、风压最恐怖的气流中疯狂地盘旋着。它小小的身躯在狂暴的气流中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却又异常稳定,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竟闪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非生灵所有的奇异光芒。它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固执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不管!不管!不管!”
这单调、冰冷、毫无情绪可言的叫声,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九龙那紧密联结、同仇敌忾的精神意志中炸开!
剑指夕阳清晰地“看到”了,或者说,通过某种超越视觉的感知,他捕捉到了九龙神念中那瞬间的动摇和混乱。那青鳞老龙巨大的龙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似乎在分辨这叫声的来源与含义;那赤鬃火龙暴躁的龙须猛地一扬,传递出被莫名干扰的焦躁;玄甲黑龙低沉的龙吟里,带出了一丝罕见的困惑……九龙合击的无敌意志,那由鳖灵神威统御、坚不可摧的镇压之阵,因这突兀的“不管”之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却足以致命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