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暮春,申城沦陷区。
夜色如墨,细雨淅沥,却洗不净这片土地上新添的创伤。
毗邻刚经历过激烈争夺战的前线,这片广阔的稻田成了无人区与缓冲带,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硝烟味。
稻田里的水,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大地本身也在汩汩流血。
破碎的稻秆倒伏在泥泞中,混杂着丢弃的军用水壶、撕烂的布条、焦黑的碎块。
苏砚卿正带队执行一项紧急护送任务——将一批在樱花军扫荡中幸存的平民与几位身负要职的抵抗军成员,从沦陷区转移至安全地带。
行动本就暗藏凶险,偏又遇上樱花军突袭,队伍被打散,她只得带着两个吓破了胆的小女孩在稻田里艰难突围。
沈聿是临时赶来支援的。
他本在负责外围接应,听闻前线遇袭,二话不说抄了条近路钻进这片硝烟弥漫的稻田,硬是凭着对地形的熟稔追上了苏砚卿。
此刻沈聿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这令人心悸的泥泞,他那双价值不菲的皮鞋早已被粘稠的血泥完全包裹,每抬起一步都发出“噗呲”的湿响,沉重得如同踩在了腐烂的棉花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毕竟,护住这些人,就是护住黑暗里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光。
“快走!别停!”
苏砚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压得极低,却像冰冷的刀刃划破死寂。她一手一个,紧紧攥着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
大的那个约莫十岁,叫春丫,眼睛瞪得极大,黑白分明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恐和麻木,仿佛已经见惯了地狱景象。
小的那个才六七岁,叫拾穗。她几乎是被苏砚卿半拖半抱着前行,脚上那双破旧的、明显不合脚的布鞋,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每一步踉跄,都让人心惊。
她们是方才在路过一处被炮火掀翻的民宅废墟时发现的,缩在坍塌的灶台底下,像两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
苏砚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她们纳入了保护范围。
沈聿走在最前面,充当着探路和警戒的角色。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仅仅是因为体力消耗,更因为这种置身于巨大死亡阴影下的恐惧。
他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在朦胧的雨雾和黑暗中分辨出路径和危险。
突然,他猛地抬起手,动作瞬间定格,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前方不远处的田埂下,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瘦小身影正蜷缩在那里,头埋在膝盖间,双手攥着块撕烂的灰布,正粗手粗脚地往自己渗血的裤腿上缠。
布料上沾着泥和草屑,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每缠一圈都用力拽紧,动作里带着股被逼到绝路的狠劲,仿佛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喂!”
沈聿压下心头的沉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压低了声线喊他。
那人猛地抬起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撞进眼帘,最多不过十五六岁,脸颊上糊着黑灰,额角一道干涸的血痕从眉骨拉到下颌,一双眼睛亮得扎人,燃着几分不肯服软的凶狠。
“别过来!”
他低吼着,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身侧的旧步枪,手指扣在枪托上,“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沈聿的心轻轻沉了一下,立刻停下脚步,缓缓举起双手,掌心朝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无害:
“兄弟,别紧张,我不是敌人,是自己人——你腿上的伤在流血,我带了伤药,来帮你的。”
那小兵极度警惕地刮过沈聿身上那件即使沾了泥点也难掩质地的丝绸长衫,又扫过苏砚卿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旗袍,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的笑容:
“放屁!穿成这样的少爷小姐,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骗鬼呢?你们是哪边派来的探子?!还是给东洋人带路的汉奸?!”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连双手都剧烈颤抖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