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咙咙” 响个不停,吊锣 “叮叮当当” 敲到天亮。九尺长的红罗名旌飘着,纸扎的起火(一种冥器)烧起来,烟把半天都染红了。开路的鬼差纸人长得凶神恶煞,斜扛着金斧;引路的险道神纸人手里拿着银戈。还有纸扎的八洞神仙,旁边跟着龟鹤;四个毛女纸人,身边有虎鹿。采莲船摇摇晃晃,里面的人还说着笑话;踩高跷的人穿着盔甲,跟真的一样。十六个清秀的小道童,穿着霞衣梳着道髻,吹着仙乐;二十四个胖和尚,穿着云锦袈裟,围着棺材做法事。
十二座大绢亭,每座都绣着红绿花纹;二十四座小绢亭,座座都用珠翠装饰。左边是纸扎的天仓和地库,右边是纸扎的金山和银山。掌醢厨(管饮食的冥器)里摆着各种珍馐,香烛亭里供着三献的祭品。六座百花亭,堆得像锦绣团;一乘引魂轿,挂着百结黄丝。这边的花和雪柳比着好看,那边的宝盖和银幢排成队。金字幡、银字幡围着棺材,白绢带、绿绢带绕着架子。送丧的人哭哭啼啼,开路的排军拿着橄榄杆前后吆喝,迎丧的神会表演武艺,左右盘旋。
耍杂技的像老鹰一样灵活,跑马的像猴子一样敏捷。有人表演竖肩桩、翻跟头,有人隔着肚子穿铜钱、单脚站立,看得人纷纷叫好。看热闹的人挤来挤去,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老百姓;你推我搡的,哪还分什么贵贱!张三长得胖,挤得直喘气;李四个子矮,不停踮着脚。白发老头拄着拐杖,捋着胡子看;绿发姑娘抱着孩子,也来凑热闹。
吴月娘、李娇儿等本家女眷的十几顶轿子,跟在棺材后面。西门庆穿着孝服,和亲戚朋友跟在棺材后面,陈敬济扶着棺材,走到东街口。西门庆请玉皇庙的吴道官来 “悬真”(就是把李瓶儿的画像挂起来,做仪式)。吴道官穿着大红五彩鹤氅,戴着九阳雷巾,脚穿红鞋,手里拿着象牙笏板,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迎着凉棚过来。他手里捧着李瓶儿的大画像,陈敬济跪在前面,棺材停下来,众人听吴道官在轿上高声念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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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地悼念已故锦衣西门恭人李氏之灵。夫人在世二十七岁,辛未年正月十五日午时出生,于政和七年九月十七日丑时去世。夫人出身名门,容貌秀丽,像花月一样美丽,像蕙兰一样芬芳。性格温柔,品德贤淑,嫁给我家西门君,夫妻和睦。在闺中贤良淑德,与丈夫琴瑟和鸣。曾像蓝田种玉一样怀有身孕,可惜却像楚畹的兰花一样早早凋零。本应享受百年福气,却可惜在二十七岁就去世了。
唉!明月容易残缺,好东西难以保全。善良的人也难逃生死,寿命长短自有定数。今天棺材在路上,灵幡迎着风,丈夫在棺材前痛哭,家眷在街巷里哀伤。离别之情深厚难以割舍,音容笑貌会一天天远去淡忘。我们这些道教弟子,虽然惭愧才疏学浅,但也遵循道教的遗风。可惜没有新垣平那样的神术,只能展示画像,却难让夫人起死回生。用甘露琼浆祭奠,愿夫人的灵魂升入紫府仙境;披着百宝衣拜见七真,愿夫人的净魄脱离阴间。一心无牵挂,四大皆空。
苦啊苦!气息化作清风,身体回归尘土。灵魂一去不回,转世投胎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众人听最后一句:唉!灵魂不知去往何处,只留下画像让后人观看。”
吴道官念完,轿子退下去,鼓乐又响起来,哭声震天,棺材继续往南走。亲戚朋友陪着西门庆,走到城门口才上马,陈敬济扶着棺材,到了五里原的坟地。
早就听说坐营张团练带了二百个军士,还有刘、薛两个太监,在坟前的高地上搭了帐房,吹着乐器,打着铜锣铜鼓,迎接棺材。众人看着烧纸扎冥器,烟焰冲天。棺材到了山下,徐先生带着仵作,按照罗盘确定方位,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祭奠了土地神后,才把棺材下葬填土。西门庆换了衣服,准备了一对绸缎作为礼物,请帅府的周守备来 “点主”(就是在神主牌上点一笔,完成仪式)。卫里的官员和亲戚伙计,都争着拉西门庆喝酒,鼓乐喧天,烟火满地,热闹得很,咱不多说。
喝完酒,下午就 “回灵”(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