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城西官道却蒸腾着不同寻常的燥热。辰时刚过,周守备麾下的五百名团练兵已沿街排开,明晃晃的刀枪在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将寻常叫卖的小贩、挑担的脚夫都驱赶到街旁屋檐下。百姓们踮着脚朝西张望,交头接耳的私语被突然响起的三声号炮惊得戛然而止——那是东平府从未有过的阵仗,连三年前抚台大人过境,也只动用了两百名衙役清道。
人群中有人认出领头的都头,低声议论:“这不是西门大官人府上的团练兵吗?怎地穿上了守备府的号衣?”旁边立刻有人捂住他的嘴:“小声些!听说今日来的是京城御史,西门大官人特意请周守备出面护驾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隐隐的鼓乐声,先是沉闷的牛皮大鼓,继而丝竹管弦渐起,百姓们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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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由西门庆一手策划的迎官队伍,此刻正以十里一亭的节奏缓缓推进。最前是二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旗牌官,举着“肃静”“回避”的虎头牌;随后是两列鼓手与吹手,演奏着《将军令》的昂扬曲调;中间八抬大轿里坐着的,却是西门庆特意从济南府请来的戏班名角,提前演练着待会儿要献给御史的海盐腔;轿后跟着三十名脚夫,抬着十二架朱漆食盒,里面盛着预备在路上“接风”的点心——光这四十里的迎送排场,已耗去西门庆三百两白银,相当于寻常百姓十年的嚼用。
当队伍行至距城二十里的接官亭时,西门庆早已带着东平府的大小官员在此等候。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织金蟒袍,腰间玉带是前日刚从杭州盐商手里高价购得的和田暖玉,连脚下粉底皂靴都衬着金线云纹。见队伍渐近,他亲自上前搀扶下轿的宋御史,那弯腰的弧度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转身对随后赶到的蔡御史,却又多了几分熟稔的热络,仿佛两人是多年同窗。这种微妙的分寸拿捏,让旁边的东平府知府暗自咋舌——自己任上三年,从未见过西门庆对哪位官员如此“屈体”,更遑论动用守备军权来撑场面。
清街的士兵们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权力教育。周守备的亲兵王七站在街角,看着西门庆与两位御史谈笑风生,忽然想起昨日队正的交代:“今日的差事,眼睛要亮,手脚要轻。西门大官人现在是蔡御史面前的红人,连咱家守备都要卖他面子。”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腰间的刀鞘,目光扫过墙根下缩着的几个乞丐——那是今早被强行驱离的,只因西门庆嫌他们“污了御史的眼”。权力的光晕在此刻具象化为士兵的刀光、官员的笑容、百姓的沉默,在四十里长街上铺展出一幅明代官场的“权力秀”画卷。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迎官队伍中的两面“德政坊”锦旗。一面绣着“明镜高悬”,是西门庆让书坊连夜赶制的;另一面“清正廉明”的匾额,竟直接挪用了去年为欢迎按察使制作的旧物,只是悄悄刮去了原有的题款。当这两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时,街角卖糖画的老汉忍不住对孙子低语:“那旗子上的字,还没你画的糖人实在。”孩童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却指向队伍中抬着的金银礼盒——阳光照射下,那些用红绸包裹的物件,正反射出比锦旗更耀眼的光芒。
这场耗时半日的迎官仪式,本质上是西门庆精心设计的权力广告。通过周守备的军队、知府的陪同、十里一亭的鼓乐,他向整个东平府宣告:自己已不再是那个靠贩盐发家的暴发户,而是能与朝廷御史称兄道弟的“通天人物”。当蔡御史在接官亭接过西门庆奉上的“程仪”——一个内装五十两银票的锦盒时,那句“有劳西兄费心”的客套话,实则是对这场权力表演的盖章认证。远处的百姓渐渐散去,只留下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秋阳下弥漫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恰似那个时代官场的真相——看似光鲜,实则早已被权力的尘埃蒙蔽了双眼。
暮色降临时,迎官队伍终于抵达察院。西门庆安排的“照山彩棚”从街口一直搭到院内,棚上挂满羊角宫灯,照得整条街亮如白昼。当宋御史与蔡御史在百官簇拥下走进察院时,西门庆悄悄对身边的玳安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