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却让他给蔡御史的小厮塞红包,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老爷骂的哪里是应二哥,分明是骂自己呢。”
蔡御史的“才子面具”在宴席后悄然碎裂。当西门庆引着两位从苏州买来的歌妓走进偏厅时,这位新科状元的眼神立刻亮了——他方才在席间还高谈“孔孟之道”,此刻却用折扇轻佻地挑起其中一位的下巴。那歌妓名唤“楚云”,正是西门庆特意按蔡御史诗集里“楚云湘雨”的意象寻来的。“蔡兄看这两位如何?”西门庆笑得意味深长,“都是清倌人,粗通文墨,正配状元公的风雅。”蔡御史假意推辞:“西兄这是何意?我辈读书人当以国事为重。”嘴上说着,身体却诚实地坐到了楚云身边,手指在她琵琶弦上轻轻一勾,发出暧昧的颤音。这种“欲进不能,欲退不舍”的表演,恰如他在官场的处境——既想维持“清流”名声,又舍不得权力带来的声色犬马。
更深露重时,偏厅里的靡靡之音透过窗棂传到后院。楚云正为蔡御史唱着他自己写的艳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只是将原句的“星河”改成了“酥胸”。蔡御史听得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凑近西门庆耳边:“那批盐引,我明日便批给你‘早掣’,只是……”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楚云玲珑的身段,“这两位姑娘,能否借我盘桓几日?”西门庆立刻应承:“蔡兄喜欢,送与贤弟便是!”他心里清楚,用两个女子换十万两盐利,这笔交易划算得很。此刻的蔡御史,早已不是那个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状元郎”,而是褪下道德外衣的欲望动物——正如书中所言,“才子的风流,不过是权力的春药”。
曾巡按的遭遇恰是宋御史“顺水人情”的最佳注脚。三年前,曾巡按以“铁面御史”之名巡查山东,因弹劾西门庆“官商勾结”被调往云南蛮荒之地。临行前他在驿站题诗:“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如今那诗碑已被西门庆命人凿去。而宋御史此次巡查,明知苗青案疑点重重,却在收了西门庆的贿赂后,只淡淡一句“查无实据”便草草结案。两位御史,两种选择,两种命运——这对比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剖开了明代官场的脓疮:刚正者遭贬,圆滑者升迁,而知识分子的操守,在权力与利益面前竟成了最不值钱的累赘。当蔡御史在偏厅与歌妓调笑时,书架上那本《论语》正被烛火映照出扭曲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哭泣。
西门庆对这种“双面游戏”早已驾轻就熟。他能在宋御史面前自称“小侄”,转头就在夏提刑面前骂对方“老狐狸”;可以一边给蔡御史送歌妓,一边对荆都监吹嘘“我辈当以忠孝为本”。这种人格分裂不是精神疾病,而是权力场中的生存算法——就像他书房里那面铜镜,正面照出的是“义利兼济”的乡绅名流,背面刻的却是“瞒天过海”的商战秘籍。当应伯爵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哥真是八面玲珑”时,西门庆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清河县街头卖炊饼的自己,那时的他,至少还懂得脸红。
夜色渐深,蔡御史带着两位歌妓回了公馆,偏厅里只剩下西门庆和满地狼藉的杯盘。他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蔡御史留下的那把折扇,扇面上“正大光明”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忽然,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悲凉——他赢了权力游戏,却输掉了真实的自己。此刻的他,就像戏台上的变脸艺人,每一张面具都是生存的武器,可当所有面具都摘下来时,还剩下什么?窗外的寒鸦被笑声惊起,呱呱地飞向夜空,仿佛在嘲笑这场权力游戏中,人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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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西门庆终于起身回房。路过花园时,他看见那株被雷劈过的老槐树,新发的枝桠上挂着昨夜宴席残留的绸缎碎片,在晨风中飘得像一面破碎的旗帜。他忽然想起曾巡按题诗的那块石碑,此刻或许正躺在某个河底,被淤泥覆盖,被鱼虾啃噬。而他自己,又能比那块石碑好多少?当双面人格成为生存法则,当虚伪变成通行证,这场权力游戏的终点,注定是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