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运河水中下沉时,那些象征财富的绸缎、瓷器、白银正漂浮在水面,像极了整个晚明社会沉疴难起的缩影。这个四十岁富商的致命破绽,说到底,是那个时代留给所有逐利者的死亡命题。
2.谋杀链条:从家仆反目到官匪勾结
扬州城外的运河码头,在万历二十三年的早春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苗天秀带着二十扛货物登船那日,柳枝刚抽出鹅黄嫩芽,码头上贩夫的号子声与青楼的琵琶语混在一起,构成晚明江南特有的喧嚣。谁也未曾察觉,家仆苗青袖中藏着的那把淬毒匕首,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这把本是苗天秀防身用的武器,此刻已成为刺向主人心脏的致命凶器。
苗青与刁氏的私情败露后,那场杖责二十的惩戒并未带来驯服,反而在他心中催生出更阴鸷的仇恨。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那个雨夜,他趴在柴房稻草堆上,听着远处刁氏若有若无的哭泣声,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和自己一样,都是困在金丝笼里的猎物。当刁氏趁着夜色送来金疮药,两人在摇曳的油灯下达成了危险同盟:你若能成事,我便随你远走高飞,这苗家万贯家财,将来都是你我的。这番耳语如毒蛇吐信,彻底吞噬了苗青最后一丝犹豫。他开始暗中观察主人的行踪,像一匹蓄势待发的孤狼,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运河上的船家陈三、翁八本就是淮上臭名昭着的亡命之徒。这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曾因劫掠客商被扬州府通缉,后花钱买通胥吏改名换姓,摇身一变成了诚信商船的船主。苗青通过赌场的线人找到他们时,三人在临清码头的歪脖子树茶馆密谈。昏暗的灯光下,苗青将五十两定金推到桌面:事成之后,主人船上的财物分你们三成。陈三冷笑一声,用匕首挑起银子:苗管家倒是爽快,只是这买卖要做得干净——听说苗员外身边那个小厮安童,可是个机灵鬼。苗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不留。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三人狰狞的面容,恰似地狱门前的恶鬼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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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初六的夜晚,注定成为运河上的血色记忆。当商船行至徐州洪附近的僻静水域,两岸芦苇密如刀丛,月色被厚重的乌云遮蔽,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的经典场景。苗青按照约定,突然在船舱内高喊有贼!,正在灯下看书的苗天秀闻声探头,陈三手中的船篙早已蓄势待发,狠狠砸在他后脑。老员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像布袋般瘫软在地。翁八随即上前,用麻绳将其捆结实,趁着苗青与其他仆役周旋的空档,两人合力将尸体抛入湍急的河中。那声沉闷的落水声,被哗哗的桨声巧妙掩盖。安童目睹惨状刚要呼救,就被翁八一记闷棍打晕,同样推入水中。此刻的运河水面,漂浮着主人的乌纱帽和散落的银票,像极了一幅被血水浸染的浮世绘。
分赃的过程暴露了人性最丑陋的贪婪。苗青带着货物在临清发卖时,故意压低价格快速脱手,将三千两白银私藏起来。当陈三、翁八找上门要求兑现承诺时,他却翻脸不认账:若非我内应,你们怎能得手?最多分给你们一成。三人在客栈内拔刀相向,最终以苗青得六成,陈三翁八各得二成的协议收场。更恶毒的是,苗青特意留下几件苗天秀的贴身衣物,让陈三带到扬州城外丢弃,伪造主人遭劫的假象。当他带着剩余财物返回扬州,对着哭哭啼啼的刁氏说出老爷遇盗身亡时,那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连他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从情欲纠葛开始,以金钱分赃结束,完美诠释了晚明社会笑贫不笑娼,笑弱不笑盗的生存法则。
明代运河航运的安全隐患,在此案中暴露无遗。据《明实录》记载,正德至万历年间,运河沿线水盗年增十倍,仅徐州洪至吕梁洪段就有盗窝二十七处。这些水匪往往与地方官吏相互勾结,形成盗-吏-商的黑色产业链。陈三、翁八能从通缉犯变身船主,本身就是制度溃烂的铁证。而苗青选择水路行凶,正是看中了河道案件难破的司法漏洞——明代没有水上警察制度,河运治安分属漕运、地方官、卫所多重管理,结果反而造成三不管的真空地带。这种制度性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