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新驶入雨幕，将那个亮起温暖灯光的窗口远远抛在身后。车厢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陈嘉铭靠在后座，先前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早已隐去，面容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复杂波澜。
他吩咐了司机直接回他的公寓，随后便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隔绝在外。然而，黑暗中，周雨彤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不是婚礼前夜那个决绝离开、让他心如死灰的背影，也不是离婚庭审上那个崩溃痛哭、让他感到疲惫的身影。而是最近这段时间，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海中一帧帧闪过的画面。
是她站在鼎盛会议室的投影幕前，条理清晰地阐述“创新中心”设计方案时，眼中闪烁的专业与自信的光芒。那份光芒，与他记忆中那个只懂得依赖、有些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是她面对工程部质疑时，不卑不亢地拿出数据据理力争，那份执着和坚韧，让他看到了她骨子里从未显露过的力量。
是她在他父母面前，细心周到、耐心陪伴的样子，那份真诚的关怀，不像刻意讨好，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弥补与尊重。
还有刚才在车上，她谈及工作室未来时，那平和却坚定的语气；她回应他关于挖角询问时，那句“现在手上的项目，我不想半途而废”背后隐约的坚守；甚至，是她最后那声带着颤抖、却又充满惊喜的“嘉铭”……
恨意吗？
陈嘉铭在心底无声地问自己。
那曾经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让他在无数个深夜辗转难眠的尖锐恨意，不知在何时，竟然变得模糊了。它没有被刻意遗忘，却仿佛被时间和她持续不断的、笨拙却又真诚的行动，一点点地磨去了锋利的棱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欣赏她褪去浮华与依赖后，展露出的专业能力和独立人格。她不再是需要攀附他人生存的藤蔓，而是在努力生长为一棵能够独自迎接风雨的树。
有审视。审视她每一个细微的改变是否出自真心，审视她小心翼翼靠近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过去的不成熟与任性。而截至目前，他尚未发现任何破绽。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承认的，隐隐的期待。
期待看到她还能带来怎样的惊喜，期待这种平和、舒适的相处模式能够持续下去，甚至……期待那个久违的称呼，再次从她口中自然流露时，自己心中那片刻的松动与……悸动。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些许陌生，甚至有一丝慌乱。他习惯了用冷漠和疏离筑起高墙，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如今，这堵墙似乎被她用耐心和改变，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光透进来，却也带来了不确定的风。
他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晕染得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鼎盛在他的带领下，已然攀上新的高峰，解决了内忧外患，前景一片明朗。他的人生，在事业这条赛道上，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沿着既定的轨道平稳前行。
而情感这条早已被他判定为荒芜的轨道，却在今夜，因为一场雨，一次顺路的接送，一句脱口而出的旧称，而悄然扳动了一个小小的道岔。前方是迷雾，还是新的风景？他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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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雨彤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板上。电脑包被随意地放在一旁，她也顾不上湿漉漉的外套。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未干的雨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泪水。但嘴角，却高高地扬起，形成一个傻气的、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他送她回家了。
不是出于客套的偶遇，而是明确的、主动的提议。
他在车上和她聊天了，不再是冷冰冰的公事，而是像……像朋友一样，聊工作，聊看法，气氛甚至称得上融洽。
他最后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