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发觉明丞何时进了他的办公室。
明丞忽而出声说:“福子,我和南山先回家了。对于万中庸的诱捕方案,我都记在给你的笔记本里,应该会起作用的。”
李尔福猛然惊醒似的,看着沈楠起身跟着明丞要走,连忙提醒道:“最近特务动作频繁,要不派几名年轻警卫送你们回去。”
“我俩是调岗,不是退居二线,还没到七老八十连回家都要人送的地步吧。”沈楠靠在门框上忍不住发牢骚地说。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好心当成驴肝肺。”李尔福颇为委屈地说。
“我们这身手自卫还是可以的,也不想浪费局里的警力来护卫我们。再说我俩悄悄地回家,带着警卫反而太显眼。”明丞一如既往的温和周全,令人看不出他心底有丝毫不满。
李尔福笑了笑,送他们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走在遍插红旗的街道上,沈楠半是打趣半是试探地说:“浮生半日闲,无事一身轻。那些事都甩给李尔福去操心呗,想想他对宋晖犯头疼的样子就解气。”
明丞瑞凤眼中盛着沈楠肆意洒脱的倒影,莞尔一笑:“你记仇福子指使清清写文章那事儿呐?”
“这盆脏水泼上去容易洗下来难,就算晾干了还有泥点子。”沈楠笑容淡了许多,桃花眸中的光芒微微一暗,“本来就是忽悠像万中庸那样的蠢特务,没想到伪装得太真,连自己人都信了几分。”
明丞搓着手腕上的陈年老疤,语气稍显严肃地说:“这事儿是我们共同促成的,怨不着李尔福,更怪不到李尔清头上。再者说乔畔君招供咱俩的事儿,监察委的同志依照规定核实,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我知道,就是觉得憋屈的很。”沈楠停下脚步,坦诚地注视着明丞说道,“就像你以前说的:万事未定,怀疑同志的滋味儿不好受,被同志怀疑的滋味也不好受——让我们别想太多,等待消息。就是看着你心里不舒服也说不出口,我心里更觉得难受。”
知道沈楠为他打抱不平,明丞岔开话题说:“天天念叨万中庸那点儿破事儿,真够烦的。哎,清清眼瞅着到预产期了吧?咱得给她和孩子备份儿礼。”
此时,两人停下脚步,正站在一家母婴用品铺子前,看着熟悉的门脸房仿佛是【舒夭成衣店】重现,可惜里面卖的不是西服洋裙,看店的老板娘也不可能是那位为了抗战大局而献身的女特工。
代舒夭过世四年有余,如果活着,恐怕她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沈楠眨了眨眼睛,转而面露喜悦地接话说:“听福子提过一嘴,就在中秋节前后生产,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清清喜欢彩笺喜欢的紧,想要个女孩给她做个玩伴儿。”
“是男是女,哪能说的准呢。”明丞忍不住笑了起来,瑞凤眼中染上了温度。
“所以清清又说,要是个臭小子就把他和彩笺撮合成一对,这让沈桉知道他那妹妹惦记上他小闺女了,脸皮指不定变成什么色儿。”沈楠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桃花眼里满是等着沈桉被挖墙脚的窃喜。
“南山,敢情沈彩笺不是你侄女,李尔清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妹?你看沈桉的笑话,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明丞一边笑着说一边拉着沈楠就进了店铺选购礼物。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沈桉是我哥呐。”沈楠顺着明丞的话茬往下说。
两个人说说笑笑,仿佛心里那块创伤被柔情遮掩,不可言说的痛意不复存在似的。然而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只是默契地回避罢了。
明丞不想提,沈楠也不多问。
身在地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已经重回人间,地狱的影子仍然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不放。
这是明丞的心魔,幸好有沈楠陪着他,一步步走向人间,看遍四时风物,春和景明,秋光玉露,胜却无数。
夜深如墨,南城桃红胡同中寂静一片,乔畔君惴惴不安地走在过道里,依照以往的惯例,万中庸会来此处与他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