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丞手稿
我自从参加地下工作以来,为了保密原则,避免在无意间暴露身份,所以就把从小养成记日记的习惯搁置了。
然而,在胜利之后,兴许是卸了肩上的担子,整个人都松弛了许多,再也不必日日担心因为我们无意间的疏漏,导致诸如白可久之流的特务闻着味儿过来,从而导致整个联络点都暴露在危险之中。
精神放松了,困扰我多年的胃疾亦随之而去,也有了闲心,重新提笔写起日记来。
所记之事,无非就是与南山(沈楠的字)、北海(沈桉的字)、福子(李尔福)、满堂等好友日常琐事,以及子侄辈的孩子们之间的趣事。
记得在1964年春天,宁音嫂子从香岛来信说:
【丞弟见信如晤:一切可好?
近闻内地饥荒频发,食不果腹者多矣……
你幼年体弱,素有胃疾,更不会注意身体健康。
此番境地纵然不舒服,你定会忍着不与楠楠多言。
我寄了几袋米面。红包是给福子他们的。蓝包是给你与楠楠的,不要不舍得自己吃,就分给了别人,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另有一事:小钧与尺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大学毕业后,我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情投意合,吾心甚慰。
若是你大哥在天有灵,看到小钧成年成婚,想必也放心。
两个孩子想在三月初完婚,详情我已另写信寄予桉桉与文茵。
当初带尺素与小钧一起去香岛避风头时,我答应文茵会好好照顾尺素,没想到成了我的儿媳。
文茵和桉桉说不定要恼我儿子拐了他家的大女儿,阿丞可要帮我好好美言几句。
时欲入夏,北京暑热,愿自珍重。
嫂在香岛一切安好。
勿念。
三月甘三
嫂温宁音口述
侄明钧代笔】
看完小钧代笔的信,一张信纸写满密密麻麻的黑墨水字,笔画之间颇有大哥的遗风,惹得我想起了我大哥明卿在世时教小钧写字的光景,一如儿时兄长握着我的手教导我一般,使我眼前浮现湿意。
如果当年大哥没有滞留在四九城,我及时安排他撤离,他也不会被松间真二害死在黎明之前?
他若是活到今天是否也会颐养天年,看着小钧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他与嫂子恩爱百年,白首不相离。
这种内疚感缠绕在心里二十多年,有时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它是我一生无解的遗憾。
“丞伯伯,你怎么哭鼻子了?”
一听到北海的小女儿——彩笺脆生生的问话,我赶忙摘下眼镜,揉着眼睛,嘴上说着“刚一出门被柳絮呛得鼻子眼泪一大把……”心里却按下了那些多愁善感的情绪。
戴好眼镜,抬头一瞧:
南山在院子里正和满堂与清清俩儿子林国庆、林建军玩闹,兴许是听到了彩笺大惊小怪的呼叫,他那双明亮的浅棕色桃花眸正凝重地望向我这边,我不愿让他看到我这般神态,仿佛那双桃花眸能看透我的心事似的。
我故作轻松地走出堂屋,南山顿了顿欲言又止,转而与满堂和清清都站在院子里,围着大嫂寄的包裹向孩子们分发糖果。
说是“孩子们”,建军、国庆和彩笺都是中学没毕业就去工作了。而彩笺更是准备明年去金澜镇支教。
北海与文茵的儿子麟鸿早已成年,进了贸易部工作。
陆雍也作为江丹心和陆汗青的遗孤,在成年后亦是秉承父辈的遗志参军入伍。
家里的孩子,只有福子和冷伶的小孙子李世济才不满三个月。
小世济长得白白胖胖,粉嫩的小嘴上挂着口水,一双黑溜溜的大圆眼直勾勾盯着南山手里拎着的蓝包裹。
小娃娃长得可爱,南山偏喜欢逗他玩,不着四六地笑道:“这是你宁音大奶奶给你丞爷爷的,没你的份儿!”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大人的话,眼眶立马蓄满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