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锅底有人说话,声音像奶奶,又像你自己:慢点煮,煮透了,才不粘牙。你“嗯”一声,闭上眼,让豆浆漫到下巴,漫到嘴角,漫到鼻尖,最后漫过头顶。整个人“咕咚”沉下去,沉到锅最底层,底层不是火,是一层更软的豆皮,豆皮上铺着七张小床,床上各躺着一个小人儿:七岁、十四、二十一、二十八、三十五、四十二、四十九,小人儿冲你拍拍床板,像说:躺下吧,挤一挤,能睡下。
你躺下,身体立刻缩成七岁大小,脑袋枕着十四岁的胳膊,脚搭在二十一岁的膝盖上。四十九岁在最边上,给你掖被角,掖完轻轻拍,拍七下,拍成七个小呼噜。呼噜声一起,锅底蜡烛“噗”地灭了,车厢灯却亮了,灯是豆浆色,照得你眼皮发沉。沉到一半,你感觉有人往你手心里塞了样东西,塞得鼓鼓的,像一颗糖。你攥紧,糖纸“沙沙”响,响成一句更轻的话:明儿见,慢点醒。
话音落地,你整个人“唰”地浮起,浮出豆浆面,浮出车厢,浮出树缝,最后浮回巷子口。脚底重新踩到实地,你低头一看,手心里哪是糖,是一粒更亮的黄豆,黄豆上刻着七个小字:豆在,人在,慢点也在。
你抬头,天已大亮,亮得极慢,却亮得极稳。早市吆喝声远远传来,一声接一声,像七条更长的橡皮筋,把日子拉得老长,却弹得极软。你把黄豆揣进心口,轻轻说:
“在呢,还要慢点。”
话音落下,第七颗黄豆“啪”地一声裂开,裂成七道更浅的皱纹,皱纹里夹着七粒更亮的星,星排成一把勺子,勺柄冲你勾了勾,像说:
明儿见,慢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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