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沿着巷子往外走,脚步轻得像踩在豆腐上,不敢用力,怕一使劲就把昨夜的梦踩破。雾还没散,日头却越爬越高,把青石板照得发亮,像撒了一层刚磨的豆浆皮。肩上的芝麻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了,只剩下一粒还黏在衣领里,偶尔随着你呼吸滑一下,像提醒:我还在,别急。
巷子口横着一条小河,河面比你记忆里窄,像被人抽走了一半水,剩下的一半懒洋洋地淌,偶尔“咕咚”冒个泡,泡破掉,漂出一圈极小的油花,像谁偷偷在河里炸过油条。河上架一座老石桥,桥栏缺了七块砖,缺口排成一排,正好搁手臂。你趴上去,低头看水,水里映出你的脸——脸还是那张脸,却像被七层纱布滤过,细纹淡了,眼角那七粒芝麻光斑还在,一闪一闪,像七颗刚点上的星。
水面忽然漂来一片黄叶,叶心粘着一粒黄豆,豆皮裂小口,露出半截白芽。你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黄豆“啪”地炸成七个小泡泡,泡泡里各映一段未来的影:第一段,你蹲在菜畦边,教小孙女点卤水,她的小手一抖,豆浆溅你一脸;第二段,你坐在老槐树下打盹,风把一片豆浆皮吹到你胡须上,你笑着含进嘴;第三段,你端着半碗冷浆喂流浪猫,猫舌头一卷,碗底露出“七”字印记;第四段,你在旧车站等车,车没来,却飘来糖炒栗子的香,你买了七颗,颗颗甜;第五段,你回到地下磨房,推磨的人成了你自己,戴草帽的年轻人问:“家在哪?”你指雾后;第六段,雾散了,露出自家屋顶,烟囱冒着豆香,奶奶在门口招手,说“慢点”;第七段,你睁开眼,发现以上都是梦,却闻见真切的豆浆味,锅里正滚,你舀一勺,吹七下,喝下,暖胃,也暖心。
泡泡挨个破裂,水面晃了晃,重新映出你的脸。你忽然明白,所谓“未来”不过是另一口锅,你得自己添柴、自己点卤,慢慢熬。想到这,你笑了,笑得极轻,像怕惊动水里的影子。直起身,桥那头传来“吱呀”一声,像老门开,又像破箩响。你循声过去,只见桥堍下泊着一只乌篷小船,船篷低矮,篷皮补着七块补丁,补丁排成北斗,勺柄冲你点头。
船头坐着个老头,戴一顶草帽,帽檐破得七零八落,却不遮眼。他拿一根长竹竿,竿头挑一盏豆油灯,灯焰只有黄豆大,却亮得足以照见他脚边的铜壶。壶嘴冒着白气,气里裹着熟悉的豆香。见你走近,老头咧嘴,露出七颗黄牙:“坐船不?到下游,七里水路,一里一回忆,七里一回头。”
你问:“多少钱?”老头伸出两根手指,却不说话,只晃了晃,像在比划“七”。你摸口袋,除那粒“豆在人在”的小黄豆,别无他物。老头见状,笑得更深:“不收钱,收故事。你讲一段,船行一里;讲七段,就到头。”
你踏上船,船板软得像豆腐,却不晃。老头递给你一只粗瓷碗,碗里盛半碗清水,水面漂七粒芝麻,排成勺子:“先喝一口,润润喉,故事才吐得顺。”你抿一口,水极淡,却带着星夜的凉,像把整条银河含进嘴。你开口,第一段故事自己跳出来——
“七岁,我趴在灶台,看奶奶点卤水。她说,慢点长大,长大就苦。我偏急着喝,烫了舌头,哭成花脸猫。奶奶笑,用豆浆给我洗脸,脸滑了,心也滑了。”
话音落,船身轻轻一颤,离岸一丈,水面漂起七朵小花,花心如豆,随船尾荡。老头点头,竹竿一点,船又滑出两丈。你接着讲——
“十四岁,我偷抱豆浆锅,想给同桌女孩暖胃。半路跌了一跤,豆浆洒雪地,开出七瓣白梅。女孩没喝到,却记住我裤脚的豆香,后来成了我媳妇。”
船行第二里,水里浮起七片雪,雪上各印一道小脚印,脚尖朝前,却步步回头的模样。老头不催,只把灯焰挑高,像给你打拍子。你喝第二口水,继续——
“二十一,媳妇白裙沾豆浆,我洗不掉,她干脆画成七颗星。后来裙子旧了,星还在,她说那是我们最早的‘房产证’,缝在布纹里的家。”
船到第三里,水面忽然宽了,像有人把河面抻开。两岸冒出七棵老槐树,树影投在水里,连成一条虚线,引着船前行。你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