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牧尘在老家也过个暖和年。
张秀的手指因为常年浆洗而粗糙，捻动那些纸币时，动作缓慢而郑重。月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映出眼角细细的纹路。
当地数到那张印着工人图案的十元纸币时，手指微微一顿——那上面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机油渍，像是丈夫身份的印记。
她想起他这些天回来时身上挥之不去的机油味，想起他深夜里在灯下画图的背影。那些曾经让她担忧的蛛丝马迹，此刻在这叠实实在在的钞票面前，突然都有了答案。
当数到一百块时，她特意抽出来单独放在一边，像是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然后她抬起头，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丈夫的眼睛——尽管其实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知道了。她小声应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妈前两天还在信里说老屋的窗户漏风，正好让她们扯点布做新窗帘，再买点好炭。
说完，她什么也没再问，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回握了向志学的手。这个无声的动作，让两颗在寒冬里挣扎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让她从质疑者变成了丈夫最坚实的同谋。
向志学望着窗外，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辉。他突然想起白天在厂里看到的标语——劳动最光荣。
如今，他却要在暗处用这份光荣换取生存的资本。那个循规蹈矩的向志学确实已经留在了昨日的风雪里，但取而代之的不是堕落，而是一个愿意为家人趟过灰色地带的丈夫和父亲。
生活的苦难从不会因为谁的衣着体面就网开一面，但人总要学会在苦难中继续前行。而此刻，至少他们还能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相拥入眠，感受着彼此温热的呼吸，这就够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在皑皑白雪上。这清冷的光既照见茶楼外那对夫妇的泪水，也温柔地包裹着这个在寒冬里依然倔强地散发着微光的小家。月光无言，却见证着每一个在风雪中前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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