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推开院门,夜风带着山涧的凉气扑面而来,吹得他脖颈后的头发微微飘动。
月光铺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连院墙边的杂草都看得分明,叶片上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着亮光。
他往院外走了几步,靠在那棵老槐树下。
树干粗糙,硌得后背有些发疼,却让他心里踏实了点。
村里静得很,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野兽叫声,很快又被夜色吞没。
身上的劲还没过去,胳膊腿都透着股使不完的力气。
白天的画面总在眼前晃。
瘦高个喉咙喷血的样子,矮壮汉倒下时的闷响,像两块石头压在心上。
还有太守造反的事,那些流民说的“三五天就打过来”,字字都像针似的扎人。
这些事搅在一起,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哪睡得着。
林默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影,黑沉沉的像头卧着的巨兽。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是小时候跟村里的老猎户王伯进山时发现的。
那地方藏在深山褶皱里,算不上正经平原,就是块被山圈起来的洼地,也就几十亩大小。
但在满眼都是石头的山里,已经算难得的平整地界了。
那天他跟在王伯身后追一只受伤的狐狸,钻了半天才钻到那地方。
一拨开最后那丛带刺的灌木,林默当时就看呆了。
洼地中间有股活水,从石缝里渗出来,聚成个不大的水潭,水清亮得能看见底下的石子。
潭边的土是黑的,王伯用手抓了一把,说这土肥,种啥长啥。
周围的坡上长着不少野果树,有山杏,有山楂,还有几棵老核桃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
王伯当时蹲在潭边洗手,说这地方是老天爷赏的,太平年月里,全村人搬过来开荒,日子能比现在强十倍。
林默那时候才十三四岁,不懂这些,只记得王伯用柴刀在核桃树上刻了个记号,说以后迷了路,顺着记号能找回来。
后来王伯冬天进山没回来,那记号怕是早被树皮包进去了,可那片洼地的样子,他记得清楚得很。
哪块石头能坐人,哪片坡朝阳,水潭边的泥土有多软,都在脑子里搁着。
风刮过旁边的柴草垛,发出沙沙的响。
林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看着破旧的房屋,思绪突然飘到分家那阵子,心里就堵得慌。
他跟苏婉定亲那年,村里开始闹兵灾,大哥林强说城里安全,非要搬去城里。
爹把他和大哥叫到炕头,抽着旱烟袋,抽了半天才开口。
“家里就这点东西,”爹用烟袋锅子敲了敲炕沿,“强子去城里,得带点本钱。默子你留村里,守着这两间房,还有屋后那三亩地,够吃了。”
大哥当时拍着他的肩膀笑,说等在城里站稳了就回来接他。
可分东西的时候一点没含糊,粮缸里大半的糙米被他装了麻袋,娘织了半年的粗布卷走了,连爹藏在炕洞里预备给他娶媳妇的六块碎银子,也被大哥以“进城打点”的名义拿走了。
娘在一旁抹眼泪,拉着他的手说委屈了,他当时啥也没说,只觉得心里发闷。
大哥是爹娘的心头肉,打小就会说好听的,还是长子。
不像自己,打小就不被家里人关心。
后来兵灾越来越重,爹娘跟着逃难的人往城里跑,说去找大哥,走之前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两件打补丁的旧衣裳,还有一小袋舍不得吃的谷种。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爹娘,再后来,就听说路上遭了兵祸,人没了。
大哥也没回过信。
有从城里逃回来的人说,见着林强在城里开了个小铺子,娶了个城里媳妇,日子过得滋润。
林默听了,啥也没说,只是把那袋谷种种在了屋后,可那年头,地里的收成就够过路的兵匪抢的,压根落不到自己手里。
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石头滚到墙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