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太子朱标诊脉的过程,比张明远预想的更为简短,也更为疏离。
朱标的态度温和有礼,无可挑剔,但那双深邃眼眸中透出的审视与保留,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只是简单陈述了脘腹不适、睡眠不佳的症状,对张明远的询问,回答得也十分节制。
张明远诊得弦细之脉,观其气色,心中已有判断,“肝郁脾虚,心脾两耗,典型的压力型胃肠功能紊乱伴神经衰弱。” 但他并未多言,只开了剂最是平和稳妥的归脾汤加减,并惯例叮嘱了些“饮食有节,起居有常”的话。
朱标微微颔首,道了句“有劳张太医”,便端起了茶盏。姿态优雅,送客之意却显而易见。
张明远识趣地告退。他明白,这位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心防甚重,绝非一次诊脉、一剂汤药所能轻易靠近。赢得他的信任,需要时机,更需要实实在在的功劳。
而眼下,他有一个更明确、更紧迫的目标——彻查太医院!
回到那间堆满账册的偏殿,林庆云正埋首于一堆泛黄的纸张中,眉头紧锁。
“师父,”见张明远回来,他连忙起身,指着账册上一处,“您看这里,去岁冬,采购的‘川黄连’数量比往年多了三成,但同期用于配制清热方剂的记录却对不上,多出来的部分,账上记载是‘库耗’,但这损耗也太大了吧?”
张明远目光一凝。川黄连并非日常大量使用的药材,如此异常的采购和损耗,极不寻常。他接过账册,手指顺着条目往下滑,“审计思维启动…采购量、入库量、领用量、库存余量,四柱之间必须平衡…” 他脑中飞快地构建着模型。
“不止川黄连,”林庆云又翻出几本,“还有浙贝母、甚至一些用于炼制丹药的朱砂、铅霜…采购记录与太医院实际应用规模严重不符。许多药材,入库时标注的是上等品,但实际领用时,记录的却是中等甚至下等货色。这其中的差价…”
少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张明远眼中寒光闪动。“套取资金?以次充好?还是…将那些‘消失’的上等药材,挪作了他用?” 他立刻联想到了马皇后所中之毒。“幻骨木”那种罕见之物,绝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进入宫廷,最大的可能,就是混在常规的岭南贡品药材中,被偷梁换柱送了进来!
“庆云,重点核查所有岭南来的药材账目,尤其是安神木、降真香这类!核对每一次的采购使臣、验收官员、入库时间!”张明远沉声吩咐。
“是,师父!”
接下来的几天,师徒二人几乎不眠不休,在浩瀚的账海中搜寻着蛛丝马迹。 他们将不同年份、不同类别的账册进行比对,试图找到潜藏的模式。
线索,一点点浮出水面。
他们发现,几次异常大宗采购和严重“库耗”的记录,时间点都颇为微妙,要么是在朝廷对某地用兵之后,要么是在某位勋贵大将回京述职之前。而经手这些采购的核心官员中,除了周礼仁,还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胡惟庸!
虽然账面上胡惟庸的身影隐藏在更复杂的职权关系之后,但张明远通过梳理审批流程和关联人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条若隐若现的线。
“周礼仁…胡惟庸…浙东集团…淮西武将…” 碎片在张明远脑中逐渐拼凑。周礼仁不仅是浙东集团在太医院的代言人,更是胡惟庸的心腹!他们利用太医院,不仅在贪墨公款,更可能在利用药材的流通,进行着某种政治资源的输送和交换!而谋害与淮西关系密切的马皇后,很可能就是他们削弱淮西集团、巩固自身权力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这个推断让张明远脊背发凉。他意识到,自己捅的不是马蜂窝,而是一个巨大政治旋涡的入口!
就在他发现胡惟庸关联的第二天傍晚,周礼仁再次“偶然”出现在他回值房的路上。
“张太医,查账可还顺利?”周礼仁的笑容依旧虚假,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鸷和警告,“这太医院的账目,年代久远,盘根错节,有些地方,连老夫都理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