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来自南京的消息，便如同开春的第一声惊雷，裹挟着血腥气，炸响在看似平静的北平城上空。
消息是通过燕王府最隐秘的渠道传来的，直接呈送到了朱棣的澄心堂。彼时，林庆云正在向朱棣汇报“百草阁”关于冻伤膏改良的进展，以及青霉素提纯遇到的新瓶颈——琉璃器皿的损耗率太高，且难以彻底清洁，导致批次间药效不稳定。
一名浑身风尘、做商人打扮的密使被沈千户亲自引入堂内，他甚至来不及喝口水，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与难以抑制的惊悸：
“王爷！南京……南京变天了！”
朱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讲。”
“胡惟庸……倒了！”密使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陛下以‘独断专行、构陷忠良、交通藩国、图谋不轨’等十数条大罪，于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下令将其拿下！锦衣卫和检校同时出动，抄了胡府，其党羽……被抓者不计其数！”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林庆云还是感到一阵心悸，手中的药方草稿险些滑落。他下意识地看向朱棣。
朱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似是快意，又似是更深的凝重。他缓缓放下茶杯，声音平稳：“细细说来，从头至尾。”
密使定了定神，开始详细叙述：
“据查，导火索乃是一封密奏。内容无人知晓，但传言与已故的……张明远院判有关，似乎指向了太子殿下当年的药案。陛下拿到密奏后，龙颜震怒，却隐而不发。随后，检校不知从何处，拿到了胡惟庸之子强索太医院贡药、并与某些淮西勋贵、浙东官员私下勾连的确凿证据，其中似乎还涉及了……与境外的一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陛下隐忍数日，暗中布局。直到三日前大朝会，胡惟庸一如往常奏事，陛下突然发难，历数其罪状！胡惟庸当场辩驳，陛下竟……竟命侍卫将其官服扒去，金瓜武士直接将其拖出殿外！满朝皆惊！”
密使的声音带着后怕：“紧接着，锦衣卫和检校如同疯了一般，按名单抓人！不仅仅是胡惟庸的嫡系，许多与他有过往来、甚至只是同乡的淮西官员，以及浙东集团的几个核心人物，都被牵连入狱！京城如今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据说……据说诏狱都快塞不下了！”
林庆云听得手心冒汗。他虽然恨胡惟庸入骨，但听到如此大规模的清洗，依旧感到一阵寒意。这已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一场政治风暴！
“毛骧呢？”朱棣突然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密使愣了一下，忙道：“毛指挥使……他最初也参与了抓人，很是卖力。但……但就在昨日，有消息传出，毛骧也被下狱了！罪名是……是‘胡党余孽’，还有‘构陷张院判，办事不力’！”
林庆云心中一震。毛骧这把刀，果然被抛弃了！皇帝这是要彻底斩断与“太医案”相关的所有线索，还是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下面人头上？
朱棣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辛苦了。”
密使退下后，澄心堂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炭火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朱棣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到了吗，庆云？胡惟庸倒了。”
“是……陛下……终于动手了。”林庆云声音有些干涩。
“动手？”朱棣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不仅仅是动手。这是父皇在……清场。”
他推动轮椅，转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萧索的庭院。“胡惟庸跋扈，淮西旧勋尾大不掉，浙东文官盘根错节……这些，都阻碍了父皇想要的，一个绝对掌控的朝堂，一个……能稳稳交到允炆手里的江山。”
林庆云默然。他明白了。师父张明远的死，或许是一个引子，但真正促使陛下下如此狠手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是为了给皇太孙铺平道路。
“毛骧死了，胡惟庸倒了，接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