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的水,自西山而下,奔腾不息,千百年来,它滋养着京畿的土地,也目睹了无数王朝的兴衰。而在这个新政初立的春天,它被赋予了全新的使命。
在北京城西约二十里处,永定河一处水流湍急的河湾,已然成了一片巨大的工地。取代了往日荒滩的,是依地势而建的、规模宏大的土木结构。粗大的原木被夯入河床,构成坚固的基座;以新法烧制的青砖与石灰砌筑起规整的渠道与水闸;巨大的木质水轮已经初步安装就位,其规模远超这个时代任何用于灌溉或磨面的水车。
这里,便是由苏婉清主导设计,集北京政权之力兴建的首座大型水力综合工坊。
朱棣的轮椅被推上一处特意垒起的高台,林庆云、姚广孝随侍在侧。望着眼前这片轰鸣喧嚣、井然有序的工地,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朱棣,眼中也难掩惊异与期待。
“苏姑娘,此物……果真能同时驱动数种器械?”朱棣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尚未开始运转的水轮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苏婉清今日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短打,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闻言上前一步,指向工坊的核心区域,声音清晰而冷静:
“回燕王,此水轮并非单一驱动。水流冲击轮叶,带动主轴旋转。主轴之上,设有不同规格的齿轮组,”她边说边用手在空中虚划,仿佛那复杂的传动结构已清晰呈现,“通过精铁打造的连杆与传动带,可将动力分送至不同工坊区域。”
她依次指向几个已经建好屋顶的区域:
“那边,连接的是锻锤。利用凸轮与杠杆,可将水流的持续之力,转化为重达百斤的巨锤,反复起落,用于锻造兵甲、农具,力道均匀,远胜人力,且不知疲倦。”
“其侧,是磨盘区。并非单一石磨,而是以齿轮联动,一轴可带动数盘,乃至十数盘,研磨谷物、矿石、或是药材原料,效率百倍于畜力。”
“最后是鼓风区。水力驱动大型皮橐(风箱),可为那边新建的炼炉提供稳定而强劲的风力,炉温可较以往提升数成,于冶炼精铁、烧制琉璃至关重要。”
她的解释没有丝毫夸大,只有基于力学原理的冷静陈述。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让在场所有懂得生产之事的人心潮澎湃。
姚广孝捻着佛珠,低叹:“聚散力为一,化天工为我用……此乃夺天地造化之功也。”
林庆云则更关注细节:“苏姑娘,如此多器械同时运转,动力分配、传动损耗,如何解决?齿轮磨损,又当如何?”
“林大人所虑极是。”苏婉清看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遇到知音的认可,“齿轮组经过精密计算,不同工区需力不同,配比亦不同。关键传动部件,皆以冷锻渗碳之法初步处理,耐磨性远超寻常熟铁。日常维护与定期更换,已纳入工坊章程。”
正说着,工坊总匠作跑来禀报,一切准备就绪,请示是否开闸试机。
朱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开始!”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巨大的木制水闸被数名壮汉合力缓缓拉起,蓄势已久的河水如同挣脱束缚的巨龙,咆哮着涌入引水渠,猛烈地冲击在巨大的水轮叶片之上!
“嘎吱……嘎吱……嗡——”
巨大的水轮先是发出沉重而缓慢的呻吟,随即转速逐渐加快,发出稳定而有力的轰鸣!紧接着,通过地底传导而来的、沉闷而有节奏的“轰!轰!”声从锻坊区域传来——那是水力锻锤开始工作的声音!几乎是同时,磨坊区域传出了石盘摩擦的隆隆声,而鼓风区的皮橐也发出了低沉有力的呼啸!
工坊,活了!
不同工区的工匠们,在经过短暂的培训后,开始在自己的岗位上操作。锻锤下,烧红的铁块被迅速锤炼出形状;磨盘间,粮食或矿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粉碎;炼炉中,因风力增强而腾起的火焰呈现出更为炽白的颜色。
一种前所未有的、系统化的、规模化的生产力,在这永定河畔,发出了它震撼人心的初啼。
朱棣推动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