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织机在江东推行受阻的消息,如同投入北京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一场更为凶险的风暴,已悄然在天工院内部酝酿。
机巧坊一名负责水力锻锤关键齿轮组加工的资深匠人,名唤胡老三,近日行为颇为蹊跷。他时常在工歇时与一些面生的货郎、游方匠人接触,更有人见他深夜在酒肆中,与几名操着南方口音的商贾密谈。此事被机巧坊一名心思缜密的年轻学徒察觉,暗中报予了苏婉清。
苏婉清未动声色,只暗中加强了相关区域的巡查,并特意在即将交付工部的一批水力传动图纸的几处关键齿轮尺寸上,做了极其细微的、只有她自己和林庆云知晓的标记性改动——将某个特定齿轮的齿距,刻意调整了半毫,这微小的差异足以导致整个传动系统在高速运转下提前磨损崩坏,却难以在静态检查中被发现。
果不其然,数日后,胡老三借故告假一夜。次日,苏婉清核对留底的图纸样本与即将归档的正式图纸时,发现那几处关键标记已被“修正”回看似正确、实则谬误的尺寸。内鬼,确凿无疑。
她立刻将情况告知林庆云。林庆云闻讯,惊怒交加,更感背脊发凉。技术的外流已让北元坐大,若连核心工坊的图纸都守不住,新政根基必将动摇!
两人当机立断,并未打草惊蛇,而是由林庆云以校验新式猛火油配方的名义,请调沈炼麾下精于侦缉的能手,暗中布控。同时,苏婉清不动声色地准备了一份真正的、无误的图纸备用。
陷阱已然布下。当胡老三再次与那名南方商贾在城郊一处荒废砖窑接头,试图将“修正”后的图纸交出时,被当场人赃并获。严查之下,胡老三熬刑不过,供出乃是受南方旧势力重金收买,意在窃取北平核心工械技术,并试图在制造过程中埋下隐患,破坏生产。
消息传至燕王府,朱棣震怒!他没想到,旧势力的触角竟已深入到了天工院内部!
议事厅内,气氛肃杀。胡老三的供词摆在案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
“好!好一个里应外合!好一个釜底抽薪!”朱棣的声音如同冰碴相互摩擦,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庆云与苏婉清,“若非你二人警觉,我新政命脉,几近操于敌手!”
林庆云面色沉痛:“殿下,此乃臣失察之过!只注重技术推广,却疏于内部防范……”
苏婉清则冷静补充:“燕王,技术本身并无壁垒。然人心有私,利益驱使,若无制度约束,今日有胡老三,明日便可能有张老三、李老三。窃取图纸仅是其一,更甚者,可在生产环节做手脚,或于日常维护中蓄意破坏,其害更巨,防不胜防。”
姚广孝捻动佛珠,缓声道:“王爷,苏姑娘所言极是。以往技艺传承,多赖师徒口耳相传,或藏之秘府。如今格物之学,规模日宏,应用日广,参与者众,若仍无严密章法加以约束,则机密难保,隐患无穷。此非信任与否,实乃时势使然。”
朱棣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此前重心皆在于“破旧”与“立新”的开拓,对于这伴随新生力量而来的内部侵蚀与保密需求,认知尚不如眼前这般血淋淋的深刻。
胡老三事件,像一盆刺骨的冰水,浇醒了他。
技术是利剑,可伤敌,亦可伤己。若连持剑的手都无法保证稳定,何谈征战天下?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中的怒意已然沉淀,化为一种更为冷峻的决断。
“传令,”他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其一,胡老三及其同党,按通敌罪,立斩!悬首示众,以儆效尤!其二,即日起,由林庆云、苏婉清牵头,姚广孝协理,制定《天工院技术保密与审查章程》!凡涉军工、关键民生、新型动力及特殊工艺之图纸、配方、工艺流程,皆需定密级,限传阅,严控知情范围!所有匠役、学徒,皆需具结担保,并建立连坐稽查之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庆云与苏婉清身上:“此事,交由你二人。务必给本王,筑起一道无形之高墙!既要让火种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