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深浓,寒意刺骨。天工院各处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唯有机巧阁深处的一间绘图房内,依旧亮着昏黄的光。苏婉清伏在巨大的图板上,炭笔在纸上划过细密的声响,勾勒着“水底惊雷”引信机构的改进方案。马和侍立在一旁,时而递上规尺,时而低声提出自己的观察,他的进步飞速,已能在此等核心设计上提供切实建议。
一阵轻微而规律的叩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马和开门,只见林庆云披着一身寒露站在门外,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思。
“苏主事尚未歇息?”林庆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苏婉清并未抬头,笔尖未停,只淡淡道:“林大人此时来访,必有要事。马和,去备些热茶。”马和应声而去。
林庆云走入室内,并未立即开口,只是沉默地站在图板旁,目光掠过那些精密的线条与复杂的结构图。空气中弥漫着松墨与木材的气息,与他百草阁中那股混合着酸涩与药草的味道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秩序与创造的力量,却也映衬着他内心的纷乱与无力。
“恭喜苏主事,‘海狼艇’首战告捷,震动朝野。”林庆云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多少喜悦,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婉清这才停下笔,抬起眼,清澈的目光落在林庆云脸上:“林大人深夜至此,非为道贺吧。”
林庆云苦笑一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捷报传来,万民振奋,王爷欣喜,高煦殿下更是气势如虹。此乃北平之福,破敌之望。”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然,婉清,你可曾想过,此等‘奇功’之后,天工院未来之路,该当如何?”
苏婉清放下炭笔,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如今之势,一切资源皆向能立竿见影之军械倾斜。‘海狼艇’需扩建,‘水底惊雷’需量产,军械监仿制西洋火炮亦需大量人力物力。此皆无可厚非,毕竟强敌环伺。”林庆云转过身,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然,长此以往,天工院是否会沦为单一之军工作坊?格物新政之初衷,乃是以科技滋养万民,强国之本。医药、农事、基础格物之学,这些看似不能即刻杀敌制胜,却关乎国力根基、民生长久之道,又当置于何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便如我这‘醉仙散’,若能成功,活人无数,稳固军心,其长远之利,岂是一艘‘海狼艇’所能比拟?然如今,工匠被调,物料被夺,举步维艰!若所有资源皆被军事一道吸走,其他研究如何存续?格物之火种,岂非刚刚点燃,便要因短视而熄灭?”
苏婉清沉默片刻,走到另一张较小的图板前,上面是她闲暇时勾勒的一些农具改良、水力纺织的构想草图,如今已被束之高阁,蒙上一层薄灰。
“林大人所虑,我亦有所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理性,多了一丝认同,“机巧阁如今虽风光,然其所长,若只用于杀伐,确是入了歧途。王爷设立天工院,其意深远,非止于一时之军功。”
她抬眼看向林庆云,目光锐利:“然,当下困局,非你我一己之力可解。高煦殿下挟大胜之威,其势正盛。与其正面争抢,不如另辟蹊径。”
“哦?如何另辟蹊径?”林庆云精神微振。
“你之‘醉仙散’,需证明其不可或缺之价值,尤其是在高煦殿下最为看重的‘军事效用’上。”苏婉清思路清晰,“若能寻得契机,让王爷,乃至朝野上下,亲眼目睹无痛外科于军中有大用,则局面或可扭转。此非乞求,而是展示力量。”
她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取出一份简图,上面绘制着一种结构更为复杂、可调节角度的新型琉璃冷凝管。“此物,我本欲用于改进水力锻锤之冷却,或可先助你提升分馏效率,获取更纯之‘新猛苯’。设备精进,方能提高合成成功率。你所需,并非与军械监争夺那些通用工匠,而是需要精通特定技艺的专才。此事,我可暗中相助。”
林庆云看着那份草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苏婉清此举已是顶着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