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说着“徐州富庶”“陶谦老弱可欺”,只有吕子戎坐在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青锋剑的剑穗——那是阿梨编的,用的是梨园的桃枝韧皮,如今已经磨得发亮。
“子戎兄,你怎么不说话?”曹操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审视,“莫非觉得某的主意不妥?”
吕子戎缓缓站起身,拱手时,青锋剑的剑鞘轻撞在甲片上,发出“叮”的轻响:“明公,讨董之初,咱们说为护百姓。徐州百姓与董卓无冤无仇,若贸然兴兵,烧杀抢掠,与董卓何异?末将以为,当先安抚河内流民,开仓放粮,再整军练兵,遣使联络真心讨董的诸侯。民心所向,大义在我,何愁大业不成?”
“民心?”曹操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起来,笑完又猛地沉下脸,一掌拍在案上,酒坛都被震得跳起来,“乱世之中,民心值几钱?没有地盘,没有粮草,连活下去都难,谈什么护民?子戎兄,你太仁柔了,成不了大事!”
帐内瞬间死寂,只有烛火“噼啪”地爆着火星。吕子戎看着曹操的脸——那双曾经满是意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野心,像帐外的黄河浊浪,要把一切都卷进欲望的漩涡。他忽然明白,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誓除国贼的义士,而是被乱世磨掉初心的枭雄。他手中的青锋剑,若再为曹操所用,终将沾染上无辜百姓的血。
三更的梆子声从营外传来,月色如霜,洒在帐篷上,像一层薄薄的雪。吕子戎回到自己的小帐,帐内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陶碗,还有他的行囊。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布包,里面只有三件换洗衣物、赵雄留下的《剑经》(纸页已经发黄,边角被翻得卷了边),还有青釭剑的剑鞘——是他亲手做的,用的是梨木,刻着缠枝莲纹,寓意“国泰民安”。
他把剑鞘轻轻放在床头,指尖摩挲着纹路,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剑已赠出,覆水难收,这鞘,就当是他最后的告别。然后他背上布包,拔出青锋剑,剑刃映着月光,冷得像冰,却也亮得像他初入军营时的初心。
“赵雄前辈,是我错了。”他对着空帐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这把剑,这颗心,绝不会再助纣为虐。”
他撩开帐帘,北风瞬间灌进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营内很静,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还有黄河的浪声,像在为他送别。他回头望了一眼中军大帐的灯火,那灯火在黑暗中像一只贪婪的眼,吞噬着最后的温情。他转身向南走去,青锋剑在腰间轻晃,背影渐渐消失在月色里。
中军大帐内,曹操还没睡。他把玩着手里的酒碗,忽然听见帐外有脚步声,问了句“谁?”,却没人应。他起身走出帐,见不远处吕子戎的帐门虚掩着,里面黑灯瞎火。
“倒是个识趣的。”曹操冷笑一声,掀帘走进去。帐内空无一人,只有床头的梨木剑鞘静静躺着,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拿起剑鞘,指尖摩挲着纹路,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他不是不知道吕子戎的仁心,只是这乱世,仁心值不了粮食,换不来地盘。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大帐,从墙上取下青釭剑。拔剑的瞬间,寒光填满了帐内,剑刃映着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他走到窗台边,望着窗外的月色,手腕轻轻一扬——剑风掠过,案上的火烛应声而断,上半截烛身斜斜滑落,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烛芯还在燃烧,稳稳地竖在铜制的台盏边,火星溅了两滴在地图上。
“好剑……”曹操盯着青釭剑的剑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把剑锋利无匹,削铁如泥,正如他此刻的野心——讨董?不过是招揽人心的幌子罢了。从今天起,他要凭这把剑,凭自己的狠辣,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取天下。
帐外的北风更紧了,卷着黄河的腥气,撞在帐帘上“啪啪”作响。曹操把青釭剑插回鞘里,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徐州”二字,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而那个心怀“护民”初心的吕子戎,早已走出了军营,身影融进了南下的夜色里,只有青锋剑的寒光,偶尔在月光下闪一下,像乱世里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