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的余波,如同矿洞深处久久不散的烟尘,在黑石镇上空笼罩了数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扒皮果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大发雷霆。不仅仅是因为需要支付给死伤矿工家属那点微薄的、如同施舍般的抚恤金,更让他心头滴血的,是丙字柒号那片富矿区彻底坍塌所带来的巨大产量损失和后续清理、重建的庞大开销。他像一头被抢了食的饿狼,红着眼睛,带着几个心腹管事和护院,亲自下到矿底勘察那片废墟。面对那如同山崩地裂后的惨状,周扒皮脸色铁青,回来后将当值的工头赵莽等人叫到他那间奢华却阴森的书房里,反复盘问、斥骂,唾沫星子几乎喷了赵莽一脸。
“废物!一群废物!好好的矿怎么会塌?!是不是你们偷工减料,动了支撑的矿柱?!还是有人带了不该带的‘晦气’进去,冲撞了山神爷?!”周扒皮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屋顶。
沈砚借口受惊过度和需要照顾伤势未愈、咳疾反而因惊吓加重的父亲,向管事请了几天假,躲在家中那间四面透风的柴房里。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不见一丝血色,左臂上那道命痕虽然不再有撕裂般的剧痛,但那道赤红色的印记却如同用朱砂混合着鲜血刻印上去一般,清晰得刺眼,边缘甚至隐约能看到更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纹路在皮肤下蔓延。他终日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长袖衣衫,不敢让父亲看见这诡异的印记,连睡觉都小心翼翼。
使用天书力量带来的后遗症,远比上次引导王秀才文运时要严重得多。他不时感到阵阵眩晕,眼前发黑,精神难以集中,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变得残缺不全。更重要的是,他开始频繁地陷入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噩梦循环。有时是王秀才在县衙公廨中,对着上司卑躬屈膝、满脸谄媚,转身却又对更底层者横眉冷对的扭曲画面;有时是矿洞坍塌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同伴绝望的惨叫以及岩石碾碎血肉的恐怖回响;更多的时候,是一种置身于无边无际、错综复杂的命运蛛网中央,被无数冰冷滑腻、闪烁着各色幽光的命运之线紧紧缠绕、拖拽、束缚,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最终沉入无边黑暗的窒息感。
这“铸命天书”,绝非善物,更像是一柄双刃魔器,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与潜伏在深渊中的恶虎谋皮,付出代价的同时,似乎也将自己的灵魂,更深地烙上了属于它的印记。
然而,外界的危机,并未因他的躲避和内心的恐惧而消散。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黑石镇染上一层凄凉的橘红色,赵莽敲响了他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赵莽的脸色有些复杂,进门后,先是看了看炕上依旧咳嗽不止、面色灰败的沈大山,语气还算和缓地问候了几句,目光便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了站在角落、身形显得更加单薄的沈砚身上。
“沈家小子,身子可好些了?”赵莽的声音比平日里在矿上呵斥人时,明显温和了些许,但这温和背后,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多谢赵头儿挂心,好……好多了。”沈砚低声道,心脏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赵莽沉吟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粗布钱袋,放在炕沿上,“这是周家给的……抚恤和压惊钱,你们这片逃出来的都有份,不多,拿着给你爹抓点药。”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压低了声音,“那天在矿下……你跑得很快。”他紧紧盯着沈砚的眼睛,“我喊撤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被吓到,而是早就准备好了?拉着你爹和李瘸子他们,动作麻利得很。”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努力挤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后怕与茫然的情绪,甚至让眼神里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未经世事的惊恐:“赵头儿,我当时……我当时就是吓坏了,腿都软了。看到您……您脸色那么难看,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又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撤,我爹就在旁边,我……我什么也顾不上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拉着他就跑,能跑多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