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喇河畔,明军中军大帐。
徐达坐在帅位上,手里紧紧攥着封信。
信,是长子徐允恭亲笔所书。
信上的内容,却让他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一颗心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当他得知自己那个宝贝四儿子,竟然在东宫门口,天子脚下,被人给绑了票时,徐达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栽倒在地。
那可是曜儿啊!
那个从小体弱多病,被他媳妇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
那个前不久,才刚刚展现出惊人智计,让他引以为傲的麒麟儿!
竟然……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落入了贼人之手?
徐达甚至都来不及去细想,这伙贼人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皇家去的。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儿子绝对不能出事!
于是,他当机立断,不顾副将们的劝阻,强行下令,全军停止北进!
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土喇河畔,安营扎寨,深沟高垒,摆出了一副“老子不走了”的架势。
对外,他的理由是粮草不济,将士疲惫,需要休整。
但实际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一来,他确实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噩耗,并且等待京城那边的进一步消息。
儿子生死未卜,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去跟王保保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
二来……他不得不承认,儿子之前放在他书桌上的那篇关于“骄兵必败”的读史札记,确实,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根刺。
那篇札记里,旁征博引,将历史上数次名将因轻敌冒进而导致惨败的例子,分析得是入木三分,字字泣血。
虽然通篇没有提及一个关于北伐的字眼,但那份警示意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尤其是,当他得知儿子被绑,且绑匪极有可能与北元有关时,这根刺就扎得更深了。
难道……真让那小子给说中了?
这王保保,果然是在使诈?
这看似一路坦途的北进之路,前方,真的埋着一个巨大的陷阱?
正是基于这种种复杂的心情,徐达才做出了这个看似保守,甚至有些贻误军机的决定。
停下来,看一看。
他还特意派了个使者,去王保保那里,虚晃一枪,名为索要儿子。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人不太可能在王保保手里。
实则,是想看看王保保的反应,顺便,给自己这个按兵不动的行为,找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营垒的土还没干透呢!
派出去的使者,估计连王保保的面都还没见着呢!
京城那边,竟然又传来了一封新的密信!
徐达感觉,自己这颗戎马一生的心,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又扔进冰水里淬了一遍。
内容,更是让他哭笑不得。
儿子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活蹦乱跳的!
是被锦衣卫从一伙不知死活的前朝余孽手里给救出来的!
人,已经安全送回府了,除了瘦了点,掉了几斤肉,连根头发都没少!
这……这叫什么事啊!
儿子没事,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他悬了十几天的老心脏,总算是能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去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该怎么办?
大军已经停下来了。
营垒也修好了。
那“粮草不济,将士疲惫”的借口,也放出去了。
甚至,连派去跟王保保要人的使者,都派出去了!
这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大圈,结果,人家那边告诉你。
没事了,虚惊一场!
他现在,是继续停在这里,坐实了自己畏敌不前的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