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六年的开年,是在一场席卷全国的狂欢中度过的。
奉天殿。
元旦大朝贺之后,最隆重的一次朝会,正在举行。
金陵城内,文武百官,分列两序。
徐达、李文忠、冯胜三人,武将朝服,站在武将勋贵的最前列,接受着所有同僚的敬意。
朱元璋高坐于龙椅之上,龙心大悦。
“北伐全胜,将士用命,功不可没!”
朝会的议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一桩,”朱元璋声音洪亮,“论功行赏。”
兵部尚书与中书省的官员,早已拟好了章程。
“……魏国公徐达,中路克敌,生擒元帅王保保,功在社稷,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千亩……”
“曹国公李文忠,东路奔袭,直捣元帝残部,扬我大明军威,赏……”
“宋国公冯胜,西路拓土,尽收甘凉之地,赏……”
一桩桩,一件件,封赏,抚恤。
从主帅到小兵,从战死的将士到他们的遗孀,赏赐与恩典,如同流水一般,从奉天殿颁发了下去。
这一点,无人有异议。
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功劳,理当重赏。
“第二桩,”朱元璋继续道,“新复之地,如何安置。”
户部与吏部尚书出列,奏对。
“……岭北、甘凉之地,新入版图。当立刻丈量田亩,登记黄册,自江南,迁徙百姓以实之。另,当设布政使司,流官治之,以安民心……”
这一点,也很好说。
打下来的地盘,自然要变成自己的。
朱元璋点点头,一一准奏。
整个朝会,都洋溢在一种积极向上的氛围之中。
直到……
朱元璋将身子微微前倾。
“这第三桩嘛……”
声音落下。
“……便是如何处置,王保保。”
整个奉天殿,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声音。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百官,此刻全都屏住了呼吸,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菜。
也是最麻烦的一道菜。
怎么处置?
杀?
他是大元朝最后的忠臣,杀了他,倒是能泄愤,可会不会激起漠北那些尚未归附的部落,同仇敌忾,死战到底?
不杀?
留着他?
那可是王保保!
是让大明朝吃了大亏的天下奇男子!
把他留在京城,岂不是养虎为患?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
他没有看那群武将,而是转向了文官之列。
“汪广洋,胡惟庸。”
“臣在。”两人出列。
“前些时日,朕让你们二人,商议一个章程。现在,说说吧。”
汪广洋,这个老好人右丞相,擦了擦额头的汗,正准备说几句“陛下圣明,当以仁德感化”之类的废话。
胡惟庸,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他知道,这是皇帝给他的考验,更是他压过汪广洋,独揽中书省大权的天赐良机!
“回陛下!”胡惟庸的声音,清晰而又充满了自信,“臣以为,王保保,断不可杀!”
此言一出,武将那列,立刻传来几声冷哼。
胡惟庸恍若未闻,继续说道:“王保保,非一介武夫,他是蒙元在漠北的旗帜。杀他,简单。可杀了这面旗,只会让那些残余部落,群龙无首,化整为零,四处流窜。我大明北疆,将永无宁日。”
“反之,”
“若留他,并厚待他。昭告漠北。那些失去主心骨的部落,见其故主皆已归降,岂有不望风而降之理?”
“如此,则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安北境。此乃……攻心为上之上策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