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脊峡谷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出口,从未像此刻这般,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近乎痉挛的渴望。当探索队残存的队伍,像一群从冥河彼岸挣扎归来的亡魂,踉跄着、相互搀扶着,终于踏出那片被永恒混乱能量所笼罩的险地时,艾瑟兰相对稳定、温和的阳光,如同女神怜悯的抚触,洒落在他们布满污垢与伤痕的躯体上。
这光,并不刺眼,却让许多人瞬间闭上了眼睛,几乎要虚脱倒地。并非仅仅因为体力耗尽——尽管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根骨骼都在呻吟——更是因为一种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吞噬心肺的巨大悲伤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决堤般涌上心头。一些队员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抓住这真实的阳光,确认自己并非身处又一个残酷的幻境。他们贪婪地呼吸着没有硫磺和尘埃污染的清冷空气,尽管这空气也带着前线基地特有的金属和机油味,但此刻闻起来,却比任何精灵国度的花香还要甜美。
早已接到断续且充满杂音的紧急通讯、在外围依托一处古代堡垒废墟建立起前进基地的接应人员,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原本准备了的欢呼、掌声、以及庆祝英雄归来的祝词,此刻全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声压抑的抽气和难以置信的低语。
去时那支斗志昂扬、装备精良、闪烁着奥术光辉与钢铁寒芒的百人精锐,如今归来者,不足四十。他们不再是整齐划一的军队,而是一支溃败的残兵。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原本光鲜亮丽的制式铠甲如今布满深刻的爪痕、能量灼烧的焦黑以及不知名腐蚀液体留下的斑驳孔洞,有些甚至只是用坚韧的藤蔓或皮带勉强固定在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硝烟、凝固的血污、干涸的汗渍和一种仿佛镌刻进灵魂深处的、难以消磨的疲惫。他们的眼神,有的空洞无物,仿佛灵魂已遗失在那片诅咒之地;有的则过度警觉,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引发一阵下意识的肌肉紧绷和手按武器的动作。
更触目惊心的是担架上抬着的重伤员。由基地最结实的合金和稳定力场构成的担架上,【铁心】指挥官依旧深度昏迷,他魁梧的身躯上覆盖着临时应急的生物凝胶和能量绷带,但一丝丝不祥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暗能量,仍偶尔从他胸口的可怕伤口处逸散出来,引得绷带下的监测符文明灭不定。旁边,巴尔克大师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那把标志性的、铭刻着无数符文的大剑断成了两截,被他无意识的手紧紧攥着一截残刃,仿佛那是他与现实世界最后的连接。还有数名玩家,他们的身体或许完好,但精神显然受到了不可逆的创伤,目光呆滞地凝望着天空,对周围的呼唤毫无反应,口中偶尔溢出无人能懂的呓语,那是他们的意识仍在与峡谷中的恐怖回响搏斗的证明。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医疗人员急促而专业的指令声、便携式治疗仪发出的嗡嗡声、以及伤者无法抑制的痛苦呻吟,如同利刃般切割着这片死寂。
这是一次胜利,是的,他们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摧毁了“岩石之怒”。但这胜利的荣光,被牺牲的浓重阴影笼罩得黯淡无光,几乎看不见一丝亮色。这是一场用血肉和灵魂填出来的、彻头彻尾的惨胜。
【启明】作为现场幸存的最高指挥官(在【铁心】昏迷期间),强撑着一股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精神,强迫自己从战友伤亡的悲恸和劫后余生的眩晕中抽离出来。他推开一名试图给他注射营养剂的医疗兵,用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迅速与接应部队的指挥官完成了事务性交接。他的指令清晰、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仿佛一台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重伤员被第一时间抬上待命已久的、加装了反重力稳定系统的医疗运输车,在尖锐的警笛声中,风驰电掣般驶向后方拥有最先进再生技术和灵魂稳定装置的医疗中心。轻伤员则就地接受紧急处理,消毒药水的气味和奥术治疗的光芒在基地一角弥漫开来。而最为沉痛的一项工作——阵亡者的身份识别、遗体收殓(尽管很多人已尸骨无存)和遗物整理,也由专门的工作组面色凝重地同步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