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大纛引领着沉默而威严的凯旋之师,缓缓踏上了灞桥古老的石板桥面。铁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韵律的回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桥对面,以宰相柳文正为首,六部九卿、勋贵宗亲,黑压压一片早已按品级肃立等候。旌旗仪仗林立,禁军甲胄鲜明,在秋日阳光下闪耀着冰冷的光芒,将皇家迎候的隆重与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萧景珩一马当先,行至桥头,勒住战马。他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目光透过冰冷的青铜鬼面,扫过前方一众朝廷重臣。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连喧嚣的秋风似乎都为之凝滞。
“臣等,恭迎三殿下凯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柳文正为首,所有官员齐刷刷躬身行礼,声浪震天。柳文正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身着紫色一品仙鹤补子官袍,气度沉凝,此刻微微垂首,姿态恭敬,看不出丝毫异样。
“众卿平身。”萧景珩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劳烦宰相与诸位大人亲迎。”
“殿下为国征战,功在社稷,臣等在此迎候,乃分内之事。”柳文正直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萧景珩身后那一片肃杀的军队,最终,落在了那一抹醒目的绯色身影之上。“这位,想必就是近日名动京华的宋青,宋将军吧?”
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宋清辞身上。好奇、审视、赞叹、探究……种种视线交织,如同无形的网。
宋清辞策马微微上前半步,于马上抱拳,声音清越沉稳:“末将宋青,参见宰相,见过诸位大人。”她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迎向柳文正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邃难测的眼睛。
“果然英雄出少年!”柳文正抚须赞叹,笑容和煦,“宋将军以弱冠之龄,建不世之功,扬我军威,实乃国朝栋梁!陛下在宫中亦是时常提及,期盼已久啊!”
他话语热情,挑不出半分错处,但宋清辞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那笑容底下的一丝冰冷。她微微垂首:“宰相大人过誉,末将愧不敢当。北境之功,上赖陛下洪福,殿下指挥,下赖三军将士效死,末将不过尽本分而已。”
言辞滴水不漏,将功劳归于上下,姿态放得极低。
柳文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异色,随即笑道:“将军过谦了。陛下已在宫中设下庆功盛宴,殿下,宋将军,还请随臣等入宫面圣,将士们自有兵部官员安排犒赏驻跸。”
“有劳宰相。”萧景珩淡淡应道。
简单的迎候仪式完毕,庞大的凯旋队伍开始分流。主力部队由兵部官员引导,前往京郊大营安置。而萧景珩则率领包括宋清辞在内的一众高级将领,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以及无数京城百姓夹道欢呼声中,穿过巍峨的城门,正式踏入这座大衍王朝的权力中心——京城。
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繁华。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商铺旗幡招展,人流如织。欢呼声、议论声、孩童的嬉笑声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
“看!是三殿下!”
“鬼面将军!”
“那位穿红袍的就是玉面小将军宋青!”
“天啊,好生俊俏!”
“真是年少有为!”
“……”
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凯旋英雄的风采,尤其是对那位传说中“玉面”却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更是充满了无尽的好奇。维持秩序的京兆府衙役和禁军士兵不得不奋力组成人墙,才勉强将激动的人群隔开。
宋清辞端坐马上,面色沉静,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对周遭的喧嚣与注视浑然未觉。唯有在路过某些熟悉的街角,看到某些曾经代表着家族荣耀与记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的建筑时,她的指尖才会微微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
她能感觉到,在那些狂热崇拜的目光之外,还有一些隐藏在人群深处,或是在临街酒楼雅间窗后投来的、冰冷而审视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