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琛的昏迷并非安宁的沉睡,而是被高烧和剧痛撕扯的炼狱。清心丹的清凉药效如薄冰覆盖在沸腾的岩浆之上,只能勉强维系一丝清明,却无法阻止蚀骨钉的阴毒在血脉中肆虐、蔓延。他时而发出压抑痛苦的呻吟,身体在冰冷的狐裘下无意识地痉挛,冷汗浸透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
安湄守在旁边,火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不断用温水浸湿布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颈项和伤口周围试图降低体温,动作机械而专注,眼神却复杂难辨。她清晰地听到他破碎的呓语,不再是冰冷的命令或愤怒的质问,而是断断续续、浸透了绝望与依赖的呼唤。
“姑姑……别走……”
“冷……好冷……”
“血……到处都是血……北境……”
“玄鸟……他们……要玄鸟……”
这些零碎的词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片,却拼凑出一个与世人眼中截然不同的陆其琛。那个权倾朝野、手段狠戾的摄政王,此刻只是一个在无边痛楚和冰冷孤寂中,拼命抓住童年记忆中唯一温暖浮木的绝望孩童。
安湄擦拭他额头的手微微一顿。怜悯,如同细密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壁。她看着这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男人,褪去了所有坚硬外壳,只剩下最原始的脆弱。这与她所知的、那个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的陆其琛形成了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对比。她的理智清晰地分析着局势:他的生死关乎许然、兄长、花月楼乃至晟国西北的存亡。但此刻,看着他在昏迷中因寒冷和疼痛而蜷缩,听着他无助地呼唤亲人,一种超越政治算计的、纯粹的同情,难以抑制地滋生出来。
这不是爱。安湄在心中清晰地划下界限。这是对生命脆弱本质的共情,是对深埋于冷酷外表下那份巨大创伤的窥见所带来的震动,是对“慕容烬”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份守护之情的尊重。她甚至能理解,为何他清醒时要用那样的冷酷无情来武装自己——一个曾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人,除了把自己变成最坚硬的石头,还能如何生存?
洞外的寒风似乎更猛烈了些,卷着雪粒扑打在洞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安湄知道时间不多了。清心丹的效果正在衰减,陆其琛的体温忽高忽低,气息也越发微弱紊乱。她必须找到解药,或者至少找到能更有效压制毒素的方法。寒潭墨莲……她回忆起花月楼密卷中的记载,那奇花生在极阴极寒的深潭之底,可解百毒,但踪迹难觅。而内厂秘制的解药……几乎等同于天方夜谭。
她的目光落在陆其琛紧握的右手上。即使在这样深度的昏迷中,他的指关节依然因用力而泛白,死死地攥着那枚墨玉扳指——花月楼的至高信物,象征着楼主权威。这枚扳指为何在他手中?他又为何在生死关头如此执着地紧握?安湄心中疑窦丛生。这枚扳指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和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它像一个冰冷的锚,提醒着她,眼前这个脆弱的男人,清醒时是何等的危险和难以捉摸。同情归同情,警惕却丝毫不能放松。
她最终没有试图去触碰那枚扳指。只是将狐裘为他掖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一些他身上的寒意。
就在这时,陆其琛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口暗黑色的血沫涌出嘴角。安湄心头一紧,立刻扶住他,用布巾迅速清理。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涣散失焦,蒙着一层濒死的水汽。
他的视线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安湄的脸上。火光跳跃下,她的轮廓在模糊的视野中似乎与记忆深处某个温柔的影像重叠。
“姑……”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浓重的依赖和委屈,仿佛迷途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归家的灯火。他的眼神不再是摄政王的审视或愤怒,而是纯粹的、毫无防备的孺慕之情,脆弱得让人心惊。
安湄的动作瞬间僵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