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小心地吹了吹,递到安若欢唇边。药汁漆黑,散发着比往日更浓烈的苦涩。安若欢蹙眉,但还是顺从地张嘴。然而,药汁入口的瞬间,那远超记忆的滚烫让他猝不及防!
“唔!”他被烫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吐出来,却又强行忍住,脸瞬间憋得通红,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白芷瞬间察觉!她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夺过墨菊手中的药盏!指尖在碗壁一触即分,眉头已蹙起:“戌时三刻的药,需温服。谁让你煎得如此滚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目光如冰刀般扫向墨菊。
墨菊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下:“姑娘息怒!是…是奴婢疏忽!想着天凉,怕药冷得快…就…”
“药性如火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滚烫入口,灼伤食道事小,激发心脉残存的蛊源燥气事大!”白芷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重新煎过!水温需以指尖试之,温热即可!再错一次,你便不必留在此处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墨菊吓得脸色发白,端起药碗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白芷这才转向安若欢,眼中的冰寒瞬间褪去,化作一片沉静的审视。她俯身,微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抬起他的下颌,凑近了仔细查看他微红的唇舌和呛出泪水的眼睛。
安若欢被迫仰头,与她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清澈眸子里自己的倒影,能闻到她身上那清苦药香中夹杂的一丝极淡的、如同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他浑身僵硬,心跳如擂鼓,连舌上的灼痛都忘了。
“无碍。轻微灼伤。”白芷检查完毕,松开手,直起身。她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寻常诊疗。“下次若烫,直接吐出。不必强忍。”她取过旁边温着的清水,递到他唇边,“漱口。”
安若欢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又是一阵心悸。他低下头,默默漱口,耳根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
白芷看着他窘迫的样子,那蒙着晨雾般的墨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微澜,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她不再言语,转身走到窗边,拿起药杵,重新开始那单调而富有韵律的捣药。
笃、笃、笃…
药杵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敲散了安若欢心头的悸动和尴尬。他看着窗边那抹月白的、沉静如水的背影,感受着口中残留的清水的凉意和舌根那点微弱的灼痛,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包裹了他。在这充斥着权谋与血腥的旋涡中心,唯有这清苦的药香和这捣药声,是真实的、温暖的避风港。
他缓缓闭上眼,在药香的包裹中,在规律的捣药声里,意识渐渐沉入安稳的睡眠。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睡梦中,似乎有一双带着薄茧、微凉却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心。
白芷停下捣药,回头看向暖玉床上沉沉睡去的男子。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照着那抹微不可察的、安然的睡意。她晨雾般的眸子里,那层冰封的疏离,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悄然融化了一丝,如同初春冰面下涌动的暖流。
渊国都城。初冬的寒风卷着纸钱灰烬,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呜咽如泣。曾经繁华的帝都,如今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与诡异的寂静之中。宫墙深处那场惊天爆炸的余威,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暖阁内,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萧慎之裹在厚厚的锦被里,仅露出的半张脸上,狰狞的伤口覆盖着厚厚的药膏,如同爬行的蜈蚣。他仅存的右眼浑浊不堪,眼白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榻前跪着的几位重臣和宗室代表。曹公公侍立一旁,脸色比纸还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咳咳…咳…”萧慎之每咳一声,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强行用“千机引”吊着的那口气,硬撑着帝王最后的威仪。“逆…逆贼…可有眉目?”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