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安若欢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他看着白芷被冻得微红的鼻尖,看着她清澈眸子里倒映的自己,心头那点暖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他忽然觉得,这寒冷的雪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白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低声道:“进去吧。”
安若欢这才点点头,转身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只见白芷还站在小屋门口,并未进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他心头一跳,加快了脚步,耳根有些发烫。
白芷看着他略显匆忙却依旧虚浮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缓缓收回目光。她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他伞庇护过的地方,又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伞柄上属于他的微凉触感。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如同无声的泪。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开,模糊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微光。她转身,推开了小屋的门,将风雪连同那点陌生的悸动,暂时关在了门外。
渊国都城,这座刚刚被晟军铁蹄踏破的古老皇城,还沉浸在末日般的混乱与初雪覆盖的惨白之中。陆其琛入主皇宫,并未立刻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而是以铁腕迅速接管枢要,清点俘虏,扑灭宫城内几处因暴乱引发的余火,同时派出精锐四处搜捕可能潜逃的宗室余孽。他深知,真正的征服,在于彻底瓦解抵抗的意志和根基。
然而,他低估了绝望之下可能爆发的反噬,也低估了一个人对家族倾覆、自身沦为阶下囚的刻骨仇恨所能激发的疯狂。
被俘的魏国公世子萧景琰,并未被关押在戒备森严的天牢,而是与其他一些身份贵重的俘虏一起,被临时拘禁在宫中一座偏僻、守卫相对松懈的冷宫偏殿。看守他们的,是陆其琛麾下并非最核心的一支队伍。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伪帝已死,太子被俘,都城陷落,渊国已然名存实亡,这些俘虏不过是待价而沽或用以安抚人心的筹码,掀不起什么风浪。
萧景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昔日亮眼的银甲早已被剥去,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年轻的脸庞上布满污垢和冻疮,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燃烧着屈辱、仇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他亲历了落霞关的惨败,目睹了陈嵩的战死,更被陆其琛的计谋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了亡国的罪人之一!这份耻辱和恨意,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让陆其琛付出代价!
他并非毫无依仗。作为魏国公世子,他幼时曾随母亲进宫赴宴,无意中在御花园深处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覆盖的假山入口。好奇心驱使下,他钻进去过,那是一条狭窄、潮湿,通往极深处的密道。当时他年幼胆小,只走了一段便慌忙退出,但那个入口的位置,却深深印在了他脑海里。后来,他隐约从父亲醉酒后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似乎是渊国皇室在开国初期修建的、用于紧急避险的密道之一,甚至可能通往宫外!
这个尘封多年的记忆,在沦为阶下囚、身处绝境时,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被他死死抓住!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短暂摆脱看守的机会!
机会,在两天后一场因俘虏口角引发的短暂骚乱中降临了。混乱中,萧景琰凭借着年轻力壮和对皇宫地形的模糊记忆,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撞开一个看守,拼着挨了几记重拳,一头扎进了假山石林深处!在追兵赶到前,他凭着记忆,疯狂地扒开厚厚的藤蔓和积雪,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入口,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密道内黑暗、潮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他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向前摸索、狂奔!不知摔了多少跤,身上被尖锐的石棱划破,但他心中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这条密道比他记忆中更长、更复杂,岔道众多。他只能凭着一股本能和强烈的恨意,选择一个方向拼命奔跑。终于,在几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他听到了前方隐约传来的、不同于地道死寂的声响——是水流声!还有微弱的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