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医院病房,像一个刚刚结束激烈战役的前线指挥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林夕精疲力竭地躺在病床上,身体像被拆解重组过,每一处关节都在诉说着极度的疲惫。然而,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巨大幸福感和不真实感的清醒,让她无法沉入睡眠。
在她枕边,那个小小的、襁褓包裹着的新生命,正发出细微的、如同小猫般的呼吸声。陆景深没有坐在陪护椅上,而是像一尊沉默的哨兵,身姿笔挺地站在婴儿床旁。他已经换下了手术服,穿着简单的衬衫,但身上那股严谨的气息丝毫未减。他没有像寻常父亲那样迫不及待地抱孩子,而是先戴上了一副无菌手套,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如同操作精密仪器般,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婴儿的脸颊。
他的动作僵硬得近乎滑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交付的、价值连城且极其脆弱的艺术品。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动了动,他立刻像触电般缩回手,呼吸都屏住了。
“生命体征稳定。呼吸频率、心率、血氧饱和度均在新生儿正常值范围。”他低声对林夕说,像是汇报一项重要的观测数据,但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夕虚弱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宫缩痛打断,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产后的正常宫缩,为了帮助子宫恢复,但痛感依然尖锐。陆景深立刻转身,动作流畅地调整了她背后的枕头,将镇痛泵的控制器放到她手边,同时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数据。“产后宫缩痛,强度等级预计为中度。镇痛泵已就位,如需追加剂量,按此按钮。持续时间通常为2448小时,会逐渐减弱。”他的解说冷静专业,驱散了林夕因未知而产生的些许恐慌。
接下来的24小时,是混乱与秩序激烈碰撞的初体验。新生儿的需求毫无规律可言,像一道道随机出现的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断打断任何预设的流程。饥饿的啼哭、需要更换的尿布、莫名的焦躁……陆景深那套基于逻辑和预测的“系统管理”方法,在婴儿混沌的本能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第一次尝试母乳喂养,过程坎坷。林夕姿势笨拙,婴儿衔乳困难,急得哇哇大哭。林夕又痛又急,额头冒汗。陆景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国际母乳会的标准衔乳姿势图解和问题排查指南。他试图进行“技术指导”:“角度需调整约30度,确保包含大部分乳晕……婴儿下巴应紧贴乳房……”但他的“远程指挥”反而增加了林夕的紧张。最后,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护士进来,用温暖的手和通俗的语言,轻松解决了问题。陆景深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的操作,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要点,像个虚心求教的研究生。
换尿布更是成了他的“技术难点”。他严格按照无菌操作原则,铺好隔尿垫,准备好温湿毛巾、护臀霜、新尿布,摆放位置精确到厘米。但当他试图解开那黏贴得并不严实的尿布时,婴儿突然蹬腿,一泡热乎乎的童子尿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溅在了他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上。
陆景深整个人僵住了,看着袖口上的湿痕,眉头紧锁,仿佛在处理一起严重的生物污染事件。他第一时间不是清理自己,而是迅速用湿巾消毒了婴儿的小腿和床单,然后才处理自己的袖子,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林夕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牵扯到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
“此事件发生概率,需纳入日常操作风险预案。”陆景深处理完毕,面无表情地总结,并在平板电脑上新建了一个名为“新生儿排泄物突发轨迹预测与防护”的文档。
尽管笨拙,陆景深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性却惊人。他很快不再试图完全掌控,而是开始寻找规律。他用手机APP记录下每次喂养的时间、时长、婴儿的排泄次数和性状,试图找出模式。他观察到林夕哺乳时,播放某些特定的舒缓音乐,婴儿似乎会更安静,于是默默设置了播放列表。当林夕因疲惫和伤口疼痛而情绪低落时,他不会说安慰的话,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