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那颗刻着“李桂兰”
,牙面有道浅裂,是李婶怀孕时为了护女工被矿车撞的,她的孩子后来也没保住,沈观还记得那孩子出生时,李婶抱着襁褓,眼睛眯成条缝笑的样子。
“我们在这里。”
万人的声音突然从那些小孔里炸涌出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先撞进耳朵的是婴儿的哭,奶气里裹着惊惶,是李婶那才三天大的娃;
接着是老人的咳嗽,浑浊又急促,是张爷爷的支气管炎犯了,冬天里他总把止咳药省给年轻矿工;
再后来是阿明和小芳的低语,碎碎的,藏着没说出口的婚期,阿明还在给小芳摸那枚藏在矿灯夹层的木头戒指;
最后是父亲领人下井时唱的号子:
“嘿哟嘿,把矿挖,养活家,护着娃……”
这些声音像热岩浆,顺着耳朵流进血管,在四肢百骸里窜。
他堵了十年的喉咙突然通了,这些年被缄默塔压在心底的话全活了,想说的真相、想喊的名字、忘不掉的记忆,全冲开了锁。
头顶的倒计时牌“咔嚓”
裂了道缝,接着碎成粉末,落在肩上,像层薄雪,凉得却让人想哭。
倒计时归“o”
的瞬间,世界突然静得吓人。
刚才的万人合唱没了,废墟的风停了,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沈观站在原地,眼前的红光慢慢褪尽,换成一片纯黑,像被矿洞里的墨汁泼过,连影子都融了进去。
这时左手掌心突然烧起来,疼得他猛地低头,从小带在手上的那道剪刀形淡青印子,正亮得刺眼。
青光顺着手腕往上爬,绕着小臂缠成圈,到肩膀时散成细条条,密密麻麻爬满了胸口。
他能清晰感觉到青光在皮肤下蠕动,变成一个个老篆字,笔画像活蛇似的扭着,最后在胸前凑成个大阵,中间是剪刀图案,周围绕着“言”
“灵”
“真”
“理”
四个字,泛着温润的淡青光。
“咔哒——咔哒——”
废墟里的骨头动了。
散在断壁里的骨头从泥里拱出来,有的还套着半截破矿工服袖子,蓝布被煤染得黑;
有的指骨上挂着枚氧化的铜婚戒,戒面磨得亮;
还有的颅骨上留着深可见骨的裂印,是当年落石砸的。
它们一节节凑在一起,慢慢摆成了矿洞的样子,沈观一眼就认出来,是十年前的矿洞图,主巷道、支巷、避难所、通风口都标得清清楚楚,连父亲偷偷挖的应急物资通道都在,那是父亲只跟他说过的秘密。
一道青光从头顶落下来,他抬头看见一把青色的剪刀悬在半空,柄上刻着和胸口一样的篆字,刀刃闪着寒光,却没半点戾气,反倒透着股眼熟的暖意。
剪刀慢慢落下来,正好嵌进掌心的印子里。
没有疼,只有股暖流顺着剪刀涌进来,像开春化冻的雪水,顺着胳膊淌遍全身,连指尖的旧伤都暖得酥。
沈观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当年刨父亲时沾的泥,深褐色的,混着点煤屑,是矿洞特有的土。
他想起挖到父亲时的场景,父亲的右手还攥着拳,掌心紧攥着这半块矿灯,手指都扭变了形。
当时他把脸贴在父亲冰凉的手上,哭了一整晚,直到母亲把他拉起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阿观,你爹是英雄,咱们不能让他白死。”
“真理。”
他轻轻说。
这一个字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冲开巨石的劲,在空气里炸了。
一道青光照透了天,也照透了地,光的周围绕着无数篆文,像透明的丝带飘飞。
光点亮了整个废墟,也照亮了远处缄默塔的碎块,以前压得所有人不敢说话的缄默塔,这会儿在光里一层层掉砖,露出下面埋了十年的城。
那城既熟又生。
街上还留着当年的路灯,灯杆上贴的“安全生产,保障民生”
标语褪了色,却还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