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真”
字落下时,笔尖突然烫,墨滴渗入树皮的瞬间,树身轻轻震颤,似在无声回应。
名字刻完的刹那,碑面闪过一道白光,舌树骤然停止生长,顶端舌形叶纷纷转为透明,叶脉里透出淡蓝光影,一段沙哑的录音缓缓流出:
“我这条舌头,从入行那天起就誓只说真话。
今天在这里,我要揭露……”
录音突然卡在“揭露”
二字,刺啦的电流声炸响在林间,最后是b-o4带着血沫的轻笑:“还好,终于说了真话。”
录音结束,透明叶片纷纷脱落,在空中旋转着拼成一张银灰色车票,背面用红色墨水写着:
“17层,单程,已检票。”
车票轻轻飘到沈观手心,余温像刚熄灭的烛火。
白鸢走到右侧那棵中等高度的舌树前,树的叶片正剧烈卷曲,边缘泛着病态的苍白,像在无声瑟缩。
她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剪刀,银亮刀刃映出她苍白的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没有犹豫,她用剪刀尖轻轻划破左手食指,鲜血立刻涌出,顺着指缝滴在临时找来的断枝笔杆上——断枝顶端被削得尖锐,泛着木茬的毛刺。
“矿难第17号无名童工,年龄:未知,最后一句话:‘下面好黑,我想找妈妈’。”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冰棱。
鲜血化作墨色,在树皮上缓缓晕开,每个字都带着温热的湿度。
刻到“妈妈”
二字时,她的手微微颤抖,指缝里的血珠滴得更快,在树皮上晕出小小的血晕。
刻完最后一笔,剪刀突然“咔嚓”
一声自动开合,清脆得像老式相机的快门,仿佛要为这个无名的孩子补拍一张迟来的遗照——一张永远定格在黑暗里的肖像。
血字在树皮上慢慢凝固,变成深褐色。
舌树突然向两侧倾斜,枝条下垂编织成一道柔软的“扶手”
,枝条上的细毛轻轻蹭着她的手臂,像在无声邀请她继续深入。
白鸢摸了摸树干,指尖沾到一点未干的血渍,凉得像冬夜的霜。
幸存者们陆续走进碑林,每个人都盯着舌树,眼神里交织着悲痛、愤怒与释然。
他们从幽都各个角落逃出:被拔舌的前说客、矿难的幸存者、实验室的逃亡者、失去亲人的普通人,脚步声在林间踏出沉重的回响。
一个头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走到舌树前,没有工具,便用松动的牙床狠狠咬住食指,鲜血顺着指腹滴在树皮上,他颤抖着刻下“王秀莲”
——那是被抓去做“舌移植试验”
的妻子。
刻完最后一笔,他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树上传来女人微弱的声音:“老陈,别找我,好好活着。”
工装袖口沾满油污的青年捡起半块锋利的玻璃,掌心被划开一道深口也浑然不觉,专注地刻着“李铁蛋”
——那是和他一起下矿、被埋在坍塌事故里的少年。
舌树叶片透出光影,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哥,我怕黑,你快救我……”
有人用指甲抠刻,指缝渗血也不停歇;有人用断裂的戒指,借着金属棱角刻字;有人直接咬破手指,血珠顺着指节滴落;连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都踮起脚尖,用断了头的蜡笔在最矮的舌树上画下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她夭折的弟弟,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来得及拥有。
每刻完一个名字,舌树便停止疯长,叶片透明化,播放各自被掩埋的最后一句话。
一时间,碑林内回荡起万句“遗言”
:孩童的哭叫、老人的叮嘱、记者的呐喊、工人的控诉……声音重叠却不嘈杂,像一场多声部安魂曲,在林间缓缓流淌。
沈观站在碑林中央默默计数。
当第17万个名字刻完时,整个碑林突然同步闪烁,银灰色光芒从每棵树顶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直径丈余的光球,悬停17秒后缓缓消散,似完成一场庄严的“真相存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