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落霞集,比前一夜更加深沉,浓云蔽月,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悦来客栈早早便熄了大部分灯火,唯有二楼东侧那间房,依旧透出一点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如同孤悬的鬼眼。
江尘并未回客栈落脚。他在镇外另一处更为破旧、鱼龙混杂的车马店赁了间最便宜的厢房,房间狭小潮湿,但胜在位置偏僻,往来人员复杂,便于隐藏。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看似调息,实则大部分心神都系于远处那点昏黄光晕。
《太初蕴灵篇》缓缓运转,滋养着依旧有些滞涩的经脉,右肩骨的裂纹在雄厚内力的温养下正缓慢愈合,左臂的蛊毒也被进一步压制。精血恢复虽慢,但已不再影响基本行动。他如同修补利器的匠人,耐心而精准地处理着自身的每一处损伤。
他的计划很简单,却也极为冒险——他要做那只在后的黄雀。老妪在此地经营据点,炼制邪药,必然有其目的。她需要“药人”,也需要将炼制好的药物送出去,或与特定的人接头。江尘要等的,就是她下一步行动暴露出的破绽。
子时刚过,客栈二楼那点昏黄光晕倏然熄灭。
来了!
江尘双眸睁开,寒光乍现。他身形无声无息地融入窗外夜色,几个起落便已来到能俯瞰客栈后院的制高点。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矮小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客栈后门闪出,正是那老妪。她并未走正路,而是沿着墙根的阴影,步履看似蹒跚,速度却奇快,方向赫然是镇外荒野。
江尘如影随形,将距离保持在极限感知范围边缘。《虚空敛息术》与幽影披风让他仿佛成了黑夜本身的一部分。他注意到,老妪今夜并非空手,她背上多了一个不大的黑色木匣,匣子表面刻画着隔绝气息的符文,但依旧有丝丝缕缕混杂着血腥与异香的药气渗出。
老妪对落霞集周边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荒僻难行的小径,时而还会停下,以竹杖探查地面或周围树木,确认没有跟踪或陷阱。其谨慎程度,远超寻常宗师。
约莫行出十余里,已彻底远离人烟,进入一片乱葬岗。残碑断碣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怪兽,磷火点点,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腐臭。
老妪在一座半塌的、无字墓碑前停下。她放下木匣,并未急于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浑浊的双眼在黑暗中扫视着周围,竹杖轻轻点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似乎在传递某种信号。
江尘伏在一座荒坟之后,气息近乎断绝。他感觉到,老妪的精神力正如同水银泻地般细致地扫描着这片区域。这是一场耐心的比拼。
片刻后,乱葬岗另一侧的密林中,传来一声类似猫头鹰的啼叫,短促而诡异。
老妪脸上皱纹微微舒展,她俯身,在无字墓碑底部摸索了几下,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墓碑旁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悄然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她提起木匣,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青石板随即合拢,严丝合缝。
地下密道?
江尘没有立刻跟进。他仔细感知着洞口周围,确认没有残留的毒阵或警戒蛊虫后,才悄然靠近。青石板与周围地面浑然一体,若非亲眼所见,绝难发现。他尝试推动,石板纹丝不动,显然需要特定手法或信物才能开启。
强行破开必然惊动里面的人。
他退后几步,目光落在周围的坟茔和树木上。老妪选择此地作为交接点,必然有其道理。这密道不可能只为一个方向服务。
他如同幽灵般在乱葬岗内游走,感知力渗透到每一寸土地。终于,在距离那无字墓碑约五十步外,一处被枯藤缠绕的破旧石龛后方,他发现了一丝微弱的空气流动。拨开枯藤,后面是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狭窄裂隙,隐有向下延伸的趋势,入口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和霉味,似乎废弃已久。
就是这里了!
江尘没有丝毫犹豫,收敛全身骨骼,《幽冥鬼步》中记载的缩骨技巧施展,身形变得柔韧而狭长,如同无骨的蛇类,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裂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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