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日子好过了,对“穿”的要求也水涨船高。的确良这种挺括、耐磨、颜色鲜艳的新式布料,成了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宝贝。
然而,县供销社的的确良不仅要布票,颜色款式更是老土得掉渣,根本无法满足人们爱美的心。
林深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他通过黑市上的线人打听到,邻市有个叫“黑三”的,手上有大批从南方过来的新潮的确良,价钱便宜,还不用票。
他觉得,这事能成。
当他把整盘计划条理分明地告诉赵美兰时,赵美兰只问了三个问题。
“货源的底细摸清了吗?”
“货怎么安全拿回来?”
“货怎么最快变成钱?”
林深显然做足了功课,对答如流。
“货源找人问过了,那个‘黑三’在邻市黑道上有些名气,信誉据说还行。运输可以找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塞点好处费。出货可以继续走代销员的路子,也可以在我们自己的摊子上卖,双管齐下。”
赵美兰听完,微微点头。
“计划是好计划。但你有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
她看着林深,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如果‘黑三’是骗子,收钱不给货怎么办?如果半路货车被扣了怎么办?如果布料的颜色根本不符合我们这边的审美,砸在手里怎么办?”
一连串的“怎么办”,把林深问得哑口无言。
他光想着怎么把钱赚回来,却忽略了背后致命的风险。
赵美兰看着他青涩的脸,声音沉了下来:“做生意,永远要把会亏多少,想在能赚多少的前面。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预演一遍,你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将自己当初单枪匹马闯鹏城的经历,那些与人斗智、与政策博弈的惊险过程,毫无保留地讲给了林深听。
林深听得后背发凉,也受益匪浅。
他终于明白,赵美兰每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成功背后,都藏着多少步步为营的算计和准备。
“妈,我明白了。”林深郑重地点头,眼神里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稳。
他拿着那笔钱,独自踏上了去邻市的火车。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去做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大生意。
赵美兰没有派人跟着他,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
雏鹰,终究要独自冲向天空。
然而,现实的第一课,远比想象中更残酷。
五天后,林深回来了。
一个人,两手空空。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上裂开一道道血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摇摇欲坠。
赵美兰看到他的第一眼,心就沉了一下。
出事了。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顾建军和晚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围了过来。
“哥,你怎么了?布料呢?”晚秋的声音都在发颤。
林深端着水杯的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半。他猛灌了一口,才用被砂纸磨过的声音挤出三个字:
“……被骗了。”
“什么?!”顾建军一声惊叫。
“那个‘黑三’,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林深的声音里满是撕裂般的痛苦和无尽的自责,“他收了我的定金,带我去看货。仓库里堆得跟山一样,我验了货,没问题,就把尾款给他了。他说去找车,让我等着……结果,他再也没回来。”
“我回去找那个仓库,里面已经搬空了。钱……一千二百块,一分不剩,全没了。”
说完,他再也撑不住,把头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他搞砸了。
他把赵美兰那份天大的信任,把晚秋上高中的本钱,全都搞砸了。
他就是个废物!一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我的天!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