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先锋无线电厂,技术科。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了,压抑得如同积雨云密布的盛夏天。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办公室中央那个男人身上——陈建华。
今天的陈建华,变了。
他不再是往日那个头发油腻、眼神浑浊的技术员。
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蓝色工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露出青色的皮肤。
黑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不再是疲惫与麻木,而是一种燃烧殆尽后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决绝的火焰。
他手里捏着一张信纸。
辞职信。
技术科的王科长,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粗壮的手指要戳到陈建华的鼻子上,因为愤怒,全身的肥肉都在轻微地颤抖。
“陈建华!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王科长,我要辞职。”
陈建华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辞职?”王科长的声音陡然拔高,肥硕的脸颊抽搐着,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疯了?你脑子被驴踢了?这里是国营大厂!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的铁饭碗!你辞职?出去要饭吗?”
“老陈这是真魔怔了,为了他老婆的病,把饭碗都不要了?”
“糊涂啊!铁饭碗没了,他老婆的病还不是一样没钱治?”
“哎,可惜了这一身技术,人倒是挺老实的,就是太犟了。”
那些声音里,有惋惜,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的优越感。
陈建华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科长,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要辞职,请您批准。”
“批准?我批个屁!”
王科长猛地一拍桌子,搪瓷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溅了一桌。
“陈建华,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家困难,厂里不知道?上次分房,要不是我看你可怜,给你力保,你能住进那套一室一厅?现在翅膀硬了,攀上高枝了,想一脚把我踹开了?”
陈建华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嘲讽。
那套阴暗潮湿,连独立厕所都没有的三十平米筒子楼。
为了那个“恩惠”,他搭进去了半年的工资和两瓶好酒。
“我感谢厂里多年的培养。”陈建华微微欠身,这是一个告别的姿态,“但我主意已定。”
昨晚,当他把那五千块钱放在妻子面前时,妻子先是惊得说不出话,然后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压抑了数年的绝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五千块,是救命钱。
更是把他们夫妻俩从溺水的深渊里,重新拽回人间的希望之光。
为了这份光,别说一个铁饭碗,就是要他陈建华这条命,他也认了!
“你……你……”
王科长指着他,你了半天,发现这个平日里被他呼来喝去,连个屁都不敢放的老实人,今天竟然油盐不进!
“好!好得很!陈建华!”王科长被彻底激怒,眼神变得阴狠,“想走?可以!”
他环视一圈,声音充满了恶意。
“厂里那条德国生产线,是你一手负责的吧?里面的核心参数,电路图纸,有一大半都在你脑子里吧?”
“可以走!把所有技术资料,全部整理成册,交接清楚!少一张图纸,少一个数据,你就永远别想踏出这个大门!”
那条生产线的资料堆起来比人还高,更别提那些陈建华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记录的调试经验。
真要交接,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陈建华沉默了。
他预想过会被刁难,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