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破烂血袍,露出相对干净的白色中衣。他取过热布巾快速擦拭脸颈血污,换上青灰长衫。
收拾停当,岳不群转身。血狱煞气消散大半,眉宇间倦色风霜犹存,却已复几分清隽儒雅。目光迫不及待投向宁中则怀中那柔软襁褓。
激动新奇在胸腔鼓胀。他脸上露出无比柔和、近乎笨拙的笑容,伸出手指,想触碰那娇嫩脸颊。“女儿……”轻喃如梦呓。
指尖距婴儿粉颊半尺之遥时——
“哇——!”
一声惊恐嘹亮的啼哭猝然爆发!襁褓中婴儿猛地挣扎,小脸涨红,手脚踢蹬,乌溜溜大眼睛充满纯粹恐惧排斥!
岳不群笑容僵住,手僵在半空。指尖距那小小生命咫尺天涯。冰冷失落如寒冬冰水灌顶。
他清晰地在那乌黑瞳仁里,看到自己残留杀气或沾血的脸——对初生纯净生命而言,便是黑暗本身。
他缓缓、极其缓慢地收回手,五指蜷起,指节泛白。初为人父的喜悦被刺耳啼哭与纯粹恐惧冲击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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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闭眼,深吸一口带药味的清冷空气。完全理解。他修罗场归来,血腥杀伐之气如实质阴寒。
他退开一步,咽下落寞苦涩,对宁中则露出安抚歉意的苦笑:“不妨事,是我……吓着宝宝了。”
他转身望向沉沉夜色,“看来,只有等我能将这一身气息彻底收敛干净……才能好好抱抱我的女儿了。”
接下来几日,华山笼罩在劫后余生的宁静温暖中。
清晨薄雾,山道上一对相携身影。
岳不群小心翼翼搀扶宁中则,步伐极缓,指点远处金染云海或虬劲古松,低声讲述。
宁中则倚靠着他,唇角含笑,目光温柔落在不远处乳母怀中小小襁褓上。
岳不群搬藤椅放在宁中则躺椅旁,静静看她闭目小憩或逗弄襁褓中渐不怕他的女儿。
如今头等大事是为女儿取名。他搜肠刮肚,关在书房翻阅典籍,宣纸写满名字:岳清芷、岳明玥、岳知微、岳疏影……捧到宁中则面前,却无一例外遭温柔否决。
“清芷?意境好,略清冷,怕压不住女儿活泼劲儿。”宁中则点着婴儿粉颊笑道。
“明玥?如珠如宝,好……但少了点华山女儿的英气?”她斟酌道。
“知微?疏影?……”她看着丈夫期待又渐沮丧的脸,噗嗤一笑,眼波促狭:“师兄,莫不是把道家典籍词儿都搬出来了?听着都像要羽化登仙的小道姑呢!”
一连几十个名字皆被挑出“不妥”。废弃宣纸越堆越高。岳不群颓然搁笔,长吐浊气,苦笑着转向哼小曲的宁中则:“师妹……你觉得,宝宝叫什么好?”
宁中则动作一顿,抬头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岳灵珊,”她低头凝视女儿乌黑纯净的眼睛,语气清晰肯定,“灵动慧黠,如玉珊珊。小名‘珊儿’。”
她鼻尖轻蹭女儿小脸,“珊儿,珊儿,你说好不好呀?”
襁褓中婴儿仿佛听懂,咧嘴发出模糊“咿呀”,小手胡乱挥舞。
“好!就叫灵珊!岳灵珊!”岳不群烦闷一扫而空,只剩纯粹喜悦,“珊儿!爹的珊儿!”他小心翼翼碰碰女儿挥舞的小拳头。
至于那厚厚一沓废弃宣纸?他抓起,毫不犹豫丢入火盆。橘红火苗“呼”地窜起,贪婪吞噬墨迹未干的纸张,化作轻灰盘旋消散。
优哉游哉几日后,一个被冷落多时的人,带着满腹牢骚找上门。
岳不群正陪宁中则院中散步。
董飞一身洗白靛蓝劲装,腰悬古朴长剑,如出鞘利剑闯进小院。脚步一顿,看向宁中则,冷硬线条缓和,抱拳躬身:“董飞见过宁女侠。”恭敬有礼。
直起身转向岳不群时,恭敬瞬间消失。剑眉猛竖,眼中小火苗点燃,嘴角紧抿成线:“岳!掌!门!”三字从牙缝挤出,“不知你老人家,何时才肯放我董飞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