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闯营并未真正沉睡。
鼾声、梦呓、伤员的呻吟、远处巡逻士兵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不知名昆虫的嗡鸣,交织成一片低沉而令人不安的背景噪音,反而更衬得夜色深沉。
苏俊朗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借着帐篷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着身边李秀宁沉睡中仍带着疲惫和担忧的侧脸,心中天人交战。
留下,是慢性死亡。
这个地狱般的环境迟早会吞噬他们。
逃跑,是唯一的生路。
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必须走!立刻!马上!趁着夜色!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秀宁也陷在这里。
也许…也许他逃出去后,还能想办法,比如找到什么官府(虽然不靠谱),或者用别的法子,再来救她?
这想法虽然渺茫,却成了支撑他行动的最后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愧疚,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尽量不惊动同帐篷里那些熟睡(或假装熟睡)的人。
他屏住呼吸,如同影子般溜出了令人窒息的帐篷。
外面的空气依旧污浊,但多了几分夜的凉意。
营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半明半暗之中,零星的火把提供着有限的光照,投下幢幢黑影,反而更易隐藏行踪,也更容易迷失方向。
苏俊朗猫着腰,凭借白天的模糊记忆,朝着他认为的营地边缘摸去。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帐篷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他好几次差点被帐篷的拉绳绊倒,或者一脚踩进冰冷的污水坑里,溅起一片哗啦声响,吓得他心脏骤停,连忙缩进阴影里屏息等待。
垃圾和废弃物在黑暗中更是致命的陷阱。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几队打着哈欠、例行公事般巡逻的士兵。
他发现,营地内部虽然混乱,但一些关键区域,比如依稀可见的马厩轮廓、还有几堆被油布盖着、有人看守的阴影(想必是粮草),巡逻明显频繁一些。
越往外围摸,他的心越沉。
想象中的松散防卫并未出现。
靠近营地边缘的地方,确实设有简易的障碍——
粗糙砍伐的树木扎成的拒马和歪歪扭扭的木栅栏,虽然谈不上坚固,却有效地划出了边界。
更关键的是,栅栏外隐约可见小队骑兵举着火炬巡逻的身影,间隔时间并不长。
他甚至尝试靠近流民聚集的区域,想看看能否混入其中,趁乱行事。
但他绝望地发现,流民被集中安置在一片区域,出口处竟然有士兵专门看守!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和圈禁,防止他们随意走动、逃跑或者哄抢物资。
希望一点点破灭。
但他已经走到了这里,不甘心就此放弃。
终于,他找到一处看似无人注意的栅栏角落,那里的木桩似乎有些松动。
他心跳如鼓,环顾四周,确定暂时没有巡逻队经过。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手脚并用地攀爬那并不高的栅栏——
“嘿!干嘛的?!”
一声粗野的喝问如同炸雷,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苏俊朗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冰凉。
他猛地回头,只见五六个刚从附近草丛里解手回来的士兵,正提着裤子,一脸诧异和警惕地盯着他这个行为鬼祟、光头在月光下反光的家伙!
“我…我…”
苏俊朗大脑一片空白,吓得魂飞魄散。
“抓起来!这小子想跑!”
那几个士兵瞬间反应过来,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就扑了过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苏俊朗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在黑暗和杂乱的帐篷间疯狂逃窜,根本顾不上方向!
“站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