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王肃府邸的侧门悄然开启,一道黑影如融化的墨滴,无声无息地滑入深巷。
曹髦紧了紧头上的仆役巾,在一名哑仆的引领下,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走进了那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密道。
空气中弥漫着残香冷烬与陈年书卷交织的气息,微弱火把在狭窄的甬道里跳跃,光影在湿滑的壁上扭曲游走,仿佛幽魂低语。
足底踏过青苔覆盖的石板,传来潮湿而微凉的触感;耳畔唯有水珠自穹顶滴落的“嗒、嗒”声,清晰得如同心跳。
火光映照中,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忽明忽暗,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鬓边滑下,带来一丝刺痒。
书房内,只点了一豆烛火。
须发皆白的老太傅王肃并未多言,仅是躬身,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奉上。
曹髦打开匣盖,内里静静躺着一卷泛黄的绢帛。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昏暗的烛光,只见绢面之上,一行朱砂御批如凝固的鲜血,赫然在目:“凡擅引兵入宫者,夷三族。”那是先帝曹丕的手笔,字迹凌厉,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血字——纸面粗糙微涩,朱砂略凸起于指腹,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穿透时空,触到百年前那位雄主紧握剑柄、决断生杀的冷硬手温。
刹那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却又被胸中翻涌的热血压下。
这道遗诏,既是护佑曹氏江山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是他今夜讨贼的无上法理。
他将遗诏真本贴身藏好,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龙纹的玉珏,用力一掰,玉珏应声而裂。
他将其中一半递给王肃:“太傅,若我身死,请将此物交予太学那群心怀汉室的诸生。告诉他们,朕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也未曾愧对列祖列宗。”
王肃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半枚温润的玉珏,老泪纵横,却终究一言未发,只是重重地叩首及地。
这一拜,叩的是三代帝师之忠,也是王朝末路之悲。
烛火摇曳,映得墙上身影佝偻如枯枝。
而此刻,十余里外的洛水南岸,寒雾锁江,浮桥如一条沉睡的巨蟒伏于水面。
卞彰麾下的五百死士已换上粗布麻衣,扮作赶早市的农人,吆喝着驱赶二十余辆装满“稻草”的牛车。
车轮碾过湿泥,发出闷响——每一道辙痕之下,都藏着灌满火油的杉木桶,外裹浸桐油的麻布,层层密封,以防途中泄露。
牛蹄踏碎薄霜,溅起细小冰屑,沾在脚踝处,寒意直透骨髓。
空气里飘散着牲口粪便与湿土混杂的气息,偶尔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油腥味,令人鼻尖发紧。
桥头不远处的一家茶肆早已打烊,门窗紧闭,内里却挤满了三百多名身着灰袍的市井汉子。
他们是老陶从洛阳的屠户、走卒、游侠儿中秘密召集起来的死士。
这些人手里没有兵刃,只紧紧攥着一截特制的短竹哨,掌心因紧张而沁出汗水,竹哨边缘已被磨得发亮。
老陶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少年交代:“听仔细了,一旦宫城方向钟声响起,我吹响竹哨,三短一长,你们就从四面八方冲出去,把所有火油罐砸向桥墩和船体,点燃引信。司马家的援兵若想过河,就得先问问这洛水龙王答不答应!”
那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陶爷,万一……万一这桥太大,火烧不尽怎么办?”
老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中却燃着狠厉的光:“那就用命,也得把这桥给我堵死!”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梁柱间回荡。
与此同时,城北的宗庙斋宫灯火通明,兰草汤的清冽香气随风飘散,洗净坛台三遍后,余味仍萦绕鼻端。
太常卿郑袤身着繁复的祭祀礼服,领着一众礼官,做着春祭大典前最后的仪程核验。
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周礼》,面沉如水,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袍角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