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太庙,香烟缭绕,春祀的余韵尚未散尽。
晨雾如纱,缠绕在汉白玉阶前的铜鹤翅尖,袅袅升腾,将整座殿宇笼入一片肃穆的灰白之中。
檀香混着湿土的气息钻入鼻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对神明的惊扰。
远处传来低缓的编钟余音,一声一颤,像是祖宗魂灵在梁间游走。
郑夫人领着一众内外命妇,立于庄严肃穆的殿前,衣袂轻响,环佩微鸣,如同霜雪覆枝,静候雷霆。
卞皇后一身素服,立于队列之中,神情肃然。
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含笑的凤眸,此刻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似昨夜未眠。
她指尖微凉,轻轻掐进掌心,借那一缕刺痛稳住心神。
当赞礼官高声唱诵祝祷之词,祈求列祖列宗庇佑大魏江山永固时,她的双肩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起初只是压抑的抽噎,喉间滚动着呜咽,很快便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哽咽。
她猛地伏下身,以头抢地,额角撞上冰冷的青砖,发出一声闷响。
发髻松动,一支玉簪滑落,滚入尘埃。
她悲声泣道:“列祖列宗在上……若天不绝我曹氏血脉,便请赐下麟儿以承大统!莫要……莫要使这宗庙社稷,倾覆于妇人之手啊!”声音凄厉如裂帛,震得檐角铜铃轻颤,余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不息。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
命妇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沾染祸端。
一些心思活络的,已悄悄将目光投向了永宁宫的方向——那是郭太后的居所,也是贾充一党权力的重要倚仗。
风穿廊而过,吹得幔帐猎猎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侧耳倾听。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宫人——李氏,正低着头,仿佛被吓坏了,袖中的手指却在飞快地比划着,将皇后那句字字泣血的话,一字不漏地刻在了心里。
早在数月前,孙期便买通了永宁宫一名洒扫太监,约定每逢朔望之日,若有异动,便由李氏以更换香炉灰为由,将消息夹带而出。
此刻,她借着俯身整理裙裾的动作,悄然将一枚刻有暗记的铜片塞入石缝——那是接头的信号。
与此同时,洛阳西市的一处茶棚下,喧嚣鼎沸。
油锅滋啦作响,胡饼焦香混着羊汤膻气扑面而来。
一个身穿破旧道袍、手摇铜铃的卖卦先生,正是改扮后的陈七郎。
他将一枚铜钱掷入卦盘,看也不看,便猛地抬起头,声如洪钟:“天机已泄,天机已泄!楚王遗孤尚在人间,龙气未绝!而今贾氏欲扶庶孽以乱嫡统,悖我大魏法度,此乃取乱之道啊!”
此言一出,周围喝茶闲聊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打翻了茶碗,热汤泼洒在粗布鞋面上也浑然不觉;孩童吓得躲到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楚王遗孤?”“贾氏要立庶子?”这些话在街巷间悄然流转,如同野火燎原。
一名正在巡街的皂衣捕快闻声而至,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妖人,在此妖言惑众,扰乱人心!来人,给我拿下!”
陈七郎面对逼近的刀鞘,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讥笑。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卦纸撕得粉碎,迎着捕快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回去问问你们校尉大人,上个月初五夜里,他从司马老相国府带回的那个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一张该烧掉的名单?”
那捕快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转为惊骇与不可置信。
除名录是何等机密,眼前这江湖术士如何得知?
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多言半句,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拨开人群,脚步踉跄地匆匆离去。
围观的百姓见官差都退避三舍,更是议论纷纷,那句“楚王遗孤”的谶言,便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