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翌日,天光微熹。
太极殿议政阁内,空气清冷肃然。
曹髦将一方沉甸甸的黑漆木匣推到冯蒙面前,匣上未设锁,仅以火漆封缄。
“这是从武库密室缴获的成济旧部名录,牵涉者众,皆是军中桀骜之辈。”曹髦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此物暂由你带回血誓堂密藏,严令缇骑,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这些人是司马昭埋下的钉子,也是我能用的一把刀,但现在还不是拔刀的时候。”
冯蒙躬身接过,只觉那薄薄的木匣重逾千斤。
“陛下深谋,臣定当万死不辞。”
曹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雨后初晴的宫墙,琉璃瓦上水光潋滟,折射出刺目的光。
晨风吹动檐角铜铃,发出几声轻响,仿佛在应和朝局将变的预兆。
远处传来金吾卫整队的呼喝声,靴底踏过湿漉漉的青砖,节奏整齐而冰冷。
他轻声道:“兵权在手,若无可用之人,无异于稚童持刃,伤人之前必先伤己。那些盘踞朝堂的世家大族,自诩清流,实则浊臭不堪,是时候搅动一下这潭死水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去,召中书舍人。”
片刻后,一名小黄门领着中书舍人匆匆而至。
曹髦未落座,立于殿中,口授腹稿,声音清晰而坚定:“诏曰:国之乱,源于上下隔绝,政之弊,在于闭目塞听。今朕欲求治乱之本源,除国之沉疴。着太常卿郑袤、司徒王肃联署,于洛阳四城门设‘策问台’,开言路,纳良言。三日为期,不论出身,不问贵贱,凡有策论献于朕前,优者可破格擢用,直入中枢。”
御前诏令颁下不过半日,便已由黄门驰驿传遍四城。
金吾卫连夜搭起高台,悬匾“策问台”三个大字,漆墨未干。
翌日拂晓,晨光尚未完全驱散薄雾,已有数十人冒寒排队。
他们中有负笈而来的寒门学子,也有提篮叫卖的小贩,甚至还有几位面带风霜的老农,蹲在角落搓手哈气,口中呵出团团白雾,眼中却燃着从未有过的光。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着打了数个补丁的褴褛布衣的青年,显得格格不入。
他叫庾敳,怀中抱着一卷沉重的竹简,指尖因长期执笔而磨出厚茧,触感粗糙而坚实。
竹简边缘被雨水浸得微微发胀,散发出淡淡的霉味与竹香交织的气息。
他神情冷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远处市井的喧闹、身旁冻得瑟瑟发抖的书童、守台官吏不屑的眼神,皆如浮云掠耳。
书童牙齿打颤,压低声音抱怨:“公子,您这又是何苦?荀司空的府上昨日便递了请柬,请您过府讲学,那是何等的清贵体面!您倒好,非要来这儿跟贩夫走卒挤在一起,自取其辱!”
庾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我若去荀家安坐吃茶,高谈阔论,又有谁来听一听这城外百姓的哭声?那样的清贵,不过是聋子的风雅,瞎子的体面,我庾敳不屑为之。”
话音落下时,一阵冷风穿街而过,吹动他额前散落的乱发,露出一双深陷却炯炯有神的眼眸,宛如暗夜中的星火。
终于,轮到了庾敳。
守台的官吏见他衣衫破旧,形容潦倒,再看他递上的竹简,连个像样的籍贯印信都无,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此乃国家重地,岂是尔等白身可以随意献策的?没有官府印信,一概不收!”
庾敳目光一寒,正欲理论,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晨雾,敲击着青石板路,回音响彻长街。
人群骚动,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只见冯蒙亲率一队黑甲缇骑巡行至此,铁甲相撞发出铿锵之声,战马喷鼻嘶鸣,鬃毛在晨风中飞扬。
坐骑在台前人立而起,铁蹄悬空刨动,引得一片惊呼。
冯蒙翻身下马,皮靴落地声沉重如鼓,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径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