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睁开的眼睛,并未在黑暗中停留太久。
曹髦收回目光,指尖在冰凉的窗棂上轻轻一点。
一滴凝结的露水顺势滑落,在静谧的夜里碎裂出微不可闻的声响——如同命运之弦悄然崩断的第一声轻颤。
“张让。”他轻唤,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风。
“奴婢在。”老宦官如影子般从角落里滑出,脚步无声,衣袂拂地竟无半点窸窣,仿佛一道游移的暗影贴着青砖蔓延而来。
“传崔砚。”
张让微微一怔,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应诺,随即躬身退去,身影迅速被殿角的浓墨夜色吞没。
不多时,一个身形瘦削、面带精明的中年人被引入殿内。
夜风掀动门帘的刹那,一股潮湿的寒气裹挟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牢狱霉味扑入室内。
崔砚一见曹髦,立刻匍匐在地,额头触到冰冷的金砖,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救赎后的绝对忠诚:“罪臣崔砚,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曹髦将那封匿名信与拓片推至他面前,指尖轻敲纸面,发出细微的“嗒”声,“你曾是廷尉府的积年录事,对洛阳各处官署的营造图档最为熟悉。朕问你,尚书台东库,可有夹墙?”
崔砚目光扫过信纸和拓片,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仔细辨认那拓片上的纹路与石质痕迹,甚至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上面的墨迹,凑到鼻尖一嗅——一股陈年松烟与石灰混合的气息钻入鼻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朱砂腥气。
“回陛下,”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声音压得极低,“此拓片所用石墨,乃是尚书台记事专用,民间罕有。其石质,确与尚书台基石所用青石一致。至于夹墙……尚书台初建时并无此物。但在嘉平二年,大将军(曹爽)曾以防潮为名,下令修缮东库,当时的主事官,正是时任吏部郎的荀顗。”
荀顗!
曹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唇边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映出更深的寒光。
果然,线索都对上了。
那个看似醇厚儒雅,实则士族门阀利益最坚定扞卫者的荀顗。
“朕要你带人,今夜就去。”曹髦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钉般一颗颗凿进地面,“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朕带回来。此事,只许成功,不许惊动任何人。你手下的人,可靠吗?”
“皆是陛下从各处赦免的戴罪之人,他们的命是陛下给的,随时可以为陛下而死。”崔砚答得斩钉截铁,掌心因用力握拳而泛白,指节咯咯作响。
他明白,这是一次豪赌,赌赢了,他崔砚将不再是那个苟活的罪臣。
半个时辰后,三辆沾满秽物的夜香板车缓缓驶出皇城北隅。
车轮压过湿冷的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呻吟,仿佛驮着整座都城的腐朽前行。
酸臭的气息弥漫在巷道之间,连巡夜的野犬也远远避开。
崔砚蜷缩在一只木桶之下,鼻尖充斥着粪水发酵的刺鼻气味,胃里翻涌不止。
他紧握怀中的火媒与拓纸,耳中听着街鼓的节奏,心中默数着每一步靠近目标的距离。
每当巡夜甲士走近,他便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凝滞成一根细线,直到脚步远去。
终于,前方朱漆大门赫然矗立——尚书台东库。
两名守卫打着哈欠,瞥了一眼熟悉的车牌,挥手放行。
进了门,一切归于死寂。
唯有东库深处,传来老鼠啃噬竹简的窸窣之声,像命运在黑暗中轻轻咬噬真相。
崔砚凭借记忆,熟练地避开两处巡逻暗哨,领着人如狸猫般潜入档案房。
第三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霉变的气味,混杂着虫蛀木架散发的苦涩尘灰。
他点燃一根细小的火媒,微弱的橘黄光晕在墙上跳动,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他用指关节轻轻叩击墙面——“咚、咚、咚……空!”
在墙壁中段,他听到了明显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