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南阳张家的那个神童,十三岁便能背诵《左传》,只因其父是车匠,去拜谒名儒,被人家用‘非我族类’四字挡在门外,羞愤投河!”另一人猛地拍案,震得茶碗嗡鸣作响,热汤溅出,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
“若真如荀司徒所言,恢复九品官人法,以门第取士,我等十年寒窗,挑灯夜读,到头来,岂非终究只是那些高门大户的门下清客、一世走狗?”这话出口时,窗外恰有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吹动满室纸页哗哗作响,宛如无数冤魂低语。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些故事,就像一面面镜子,照出了无数寒门学子自己渺茫的前途和无尽的悲哀。
一种无声的愤怒,开始在太学的空气中悄然酝酿——那是压抑已久的呼吸,正等待一次爆发。
茶肆中的怒吼尚未平息,司徒府的门槛已被急报踏破。
“大人!太学各舍皆现匿名竹简,名曰《寒俊录》,谤议九品,煽动寒门……”
书房内檀香袅袅,青烟盘旋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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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顗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高柔、王祥赫然在列。
他们是士族最后的精神壁垒,是旧秩序最坚定的扞卫者。
铜炉中炭火噼啪轻爆,映得他们脸上沟壑分明,如同刻满了礼法的碑文。
“诸公,明日经筵,非为一场经学辩论,实乃我等士族之存亡继绝之战!”荀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钉入木桩,“陛下擢拔寒门,废黜策试,已是动摇国本。若再容其在经筵上倡导‘唯才是举’之谬论,则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他的幕僚适时呈上一卷厚重的竹简,正是他呕心沥血数月写就的《宗法论》定稿。
竹片冰凉,棱角分明,触手生寒。
洋洋三万言,引经据表,从上古三代一直论证到汉末,核心只有一个:血统承天命,礼乐属世胄。
唯有世家大族,才是传承华夏道统的天然载体。
荀顗轻抚着竹简,指尖划过那些工整篆刻的文字,仿佛握住了整个天下的道理,长叹一声:“今之寒门掌笔,犹市井之徒执钟鼓礼器,岂不荒唐?此非轻贱其人,实乃辱没圣贤之道!”
众老臣纷纷点头,神情肃穆,仿佛即将奔赴一场神圣的战争。
然而,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荀顗独自在书房,鬼使神差地翻开了下人从坊间搜来的那卷粗糙的《寒俊录》。
烛火摇曳,映着他半边脸明半边脸暗。
他本想一笑了之,斥之为乡野鄙夫的无病呻吟。
可当他读到那个陇西李氏父子冒雪护书,冻毙途中仍紧抱竹简不放的故事时,那双总是蕴含着讥诮与高傲的眼睛,竟罕见地怔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为了求得一卷《春秋》孤本,也曾徒步三百里,在风雪中蜷缩于破庙,靠啃干粮度日。
那时他也曾对着星空发誓:若有朝一日掌权,必不让后人重蹈此苦。
那一刻,横亘在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天堑,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他枯坐良久,直至窗外天色泛白,竟一夜未眠。
烛泪堆叠如丘,冷香燃尽,只剩灰烬轻颤。
郑冲奉诏入宫,校勘最后的仪轨细节。
这位当世的经学泰斗,向来以公正守旧闻名,是荀顗极力拉拢的对象。
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天子竟亲迎于太极殿的白玉阶下,态度谦恭得不像一位帝王。
阶前霜露未消,踩上去微微湿滑,郑冲低头看去,只见玉砖缝隙间已有细草萌发。
整个下午,曹髦绝口不提政争,不谈党同伐异,只是虚心向郑冲请教经义,从《周礼》的祭祀细节,问到《仪礼》的宾客之位。
语气温和,目光专注,偶有不解处便执笔疾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肩头,金线刺绣的龙纹在光中微微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