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偏阁内回荡,仿佛不是敲在舆图上,而是敲在了曹魏帝国这具庞大身躯的心脏之上。
烛火微颤,映得墙上人影如鬼魅摇曳,檀香缭绕中,连呼吸都凝滞成霜——鼻尖浮动着沉水香与冷汗交织的气息,指尖触到案角时竟微微打滑,似有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次日清晨,钟鼓齐鸣,百官肃立于太极殿。
晨光自高窗斜射而入,金砖地面泛起冷冽的光泽,如同铺了一层薄冰;足底踏上去,寒意透过朝靴直刺脚心。
远处鼓声如雷滚过天际,每一声都震得人心口发麻,耳膜嗡鸣不止。
朝臣们衣袍窸窣,腰间玉佩轻撞,清脆之声在死寂大殿中格外刺耳,却无人敢发出多余声响,喉头滚动吞咽的声音几乎清晰可闻。
一道由天子亲自草拟、中书监傅嘏复校的《龙首卫改制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诏令开宗明义,痛陈龙首卫自组建以来,军纪废弛、骄兵悍将滋生之弊病,直指其已从护国之盾,沦为京畿之患——字字铿锵,如刀劈竹,宣读之声在梁柱间来回撞击,宛如铁器刮骨。
随即,诏书颁布雷霆手段:即日起,废除龙首卫私兵制,所有将士尽归国家兵籍,依功过重新甄别录用。
改制后的龙首卫,将一分为三——其一为巡防营,负责京畿治安,铁靴踏地之声自此将在坊巷间昼夜不息,夜巡时脚步踏碎露珠,溅起湿冷回响;其二为宿卫营,专职宫禁守卫,铠甲寒光映月,彻夜巡行无歇,金属摩擦声如蛇鳞刮过青石;其三为屯田营,于城郊开垦,兵农合一,战时为兵,闲时为农,锄犁与刀枪交替握于同一双手,掌心老茧层层叠叠,分不清是耕作还是握刃磨出的痕迹。
更令满朝文武心惊的是,诏令明确规定,三营皆设文官监军,与武将主官共治,监军有权核查账目、监督军法,并可直接向天子密奏。
宣读至此,殿角铜铃忽被穿堂风吹动,叮当一声,清越刺耳,似是对这前所未有的“文锁武权”发出悲鸣。
余音未绝,一名老将额角渗出细汗,顺着鬓边滑落,在领口留下一道微咸的湿痕。
这无异于在武将的脖子上套上了一道文官的枷锁。
许多老将的手掌紧攥剑柄,皮革手套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喉头滚动,却终究不敢出声,唯有粗重的喘息在胸腔里翻腾。
而最引人揣测的,是诏令的最后一条:“为确保改制顺利,特设军制参议七人,辅佐朕躬,献计献策。其六人名单另行公布,其一……匿名。”
匿名?
满朝哗然。
何等重要的参议之职,竟会有一个藏于幕后的神秘人?
此人是谁?
又有何等通天之能,能让天子如此倚重,却又秘而不宣?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浮动,官员们交头接耳,目光在彼此脸上游移,试图找出那个深藏不露的第七人。
窃语如蚁群爬过石缝,细碎而密集,夹杂着衣料摩挲的沙沙声与压抑的咳嗽。
唯有队列中的征东将军胡遵之子,光禄勋胡昭,在听到“匿名”二字时,心脏猛地一缩,指尖触到袖中那封尚未焚尽的密报残角,粗糙纸面刮过皮肤,带来一阵刺痛般的记忆回流。
刹那间,昨夜烛火摇曳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那封没有署名的密报,那熟悉的笔迹,如同烙印刻进了他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跪在偏殿外冰冷的石阶上,玄色官袍沾着夜露,额头抵着金砖,凉意直透骨髓;灯下那个沉默的身影,只递来一页写满字的竹片,墨迹未干,散发淡淡松烟气息,指尖抚过尚觉湿润黏腻。
那份密报详细记述了龙首卫西营孙炬一案的始末,从冒领军饷的手法到牵涉其中的人脉网络,条分缕析,精准得令人发指。
而那报告末尾的几行分析,笔迹狂放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沉稳,像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在磨砺爪牙。
那笔迹,胡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