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清晨,天光微亮,雨后的洛阳城浸在一片湿润清冷的薄雾之中。
太傅府门前的青石板街,被连夜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一辆朴素无华的青盖小车,在府门前悄然停下。
没有净街的禁军,没有鸣锣的内侍,车帘掀开,走下的正是天子曹髦。
他依旧是一身寻常的玄色深衣,仅在腰间束着一枚代表身份的白玉龙纹佩。
身后,只跟着内侍总管张让,捧着一个紫檀木食盒,沉默得如同一道影子。
府内老仆见是陛下亲临,惊得魂飞魄散,伏地叩首,话不成声。
曹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声张,只轻声问道:“司徒……可在?”
老仆泣道:“家主……家主他……昨夜便已水米不进,只怕……只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曹髦心中一沉,步履加快,穿过回廊,来到王祥的卧房。
一股浓重的汤药味混合着老人衰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鼻酸。
床榻之上,昨日还跪于丹墀的老人,此刻已是形销骨立,面如金纸,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流逝殆尽。
听到脚步声,王祥费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
当看清来人是曹髦时,他眼中迸发出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光亮,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
“司徒不必多礼。”曹髦快步上前,亲自按住他枯瘦的肩膀,将他重新放回枕上,又接过张让手中的软枕,小心翼翼地垫在他的背后。
“朕来看看您。”
王祥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曹髦没有提那卷遗诏的真假,也没有谈论朝堂上的风波,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温和而悲悯,仿佛在看一位自家的长辈。
他凝视着王祥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司徒一生守礼,可知礼为何物?”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暮鼓晨钟,敲在王祥即将熄灭的灵台之上。
他精神为之一振,竟奇迹般地顺过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吐出几个字:“礼者……序也。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国……乃不乱。”
曹髦缓缓点头,“司徒所言极是。”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房中掷地有声,“礼是序。但序,是活的。先帝之序,在先帝之时。今日大魏之序,在朕,不在一卷不知被何人、何时、何地重封过的遗诏。”
王祥浑身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惊骇与了然。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曹髦的目光穿透了眼前这位将死的老人,望向了更深远的朝局。
他继续道:“您忧心国事,欲以身正序,此心可昭日月。但若您今日所为,是为‘正序’,那么,朕将那卷会引天下大乱的遗诏焚之,亦是为了守护大魏今日之‘礼’,更是为了全司徒一生清名之‘礼’!”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又如利刃剖心。
王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君主,那深邃的眼神,那超越年龄的通透与手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与一种被彻底看穿的释然。
他终于明白,自己毕生坚守的忠诚,被奸人利用,却被这位他本想“规劝”的陛下,以一种更高明、更仁慈的方式,守护了下来。
良久,王祥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行老泪,顺着他干枯的眼角滑落,没入霜白的鬓角。
他再次张口,声音细若蚊蚋,却无比清晰:“陛下……圣……明……”
说罢,他头一歪,气息就此断绝。
一代名臣,三朝元老,在得到天子最后的理解与承诺后,溘然长逝。
当日下午,太极殿。
文武百官齐聚,气氛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上那个挺拔的身影。
曹髦立于殿中,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