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如同一道来自遥远沙场的军令,在乐府殿内幽幽回荡。
数日前,姜维曾命仆阿竹携亡妻遗琴赴乐府,请大乐正裴元检视音律。
彼时他未曾留意,那双翻动琴弦的手,在无人注视的角落,悄然揭开了琴底锦缎,放入了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
裴元,这位浸淫音律数十载的大乐正,此刻却如闻天书,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陇西行》?
这支曲子他只在故纸堆中见过残谱,其调式诡谲,变拍繁复,早已被乐师们视为畏途,失传百年。
陛下为何偏偏要他复原这支不祥的军乐?
他不敢问,只能领命。
接下来的三日,乐府殿门紧闭,往日悠扬的丝竹之声被一阵阵或急或缓、时而高亢时而沉郁的号角声取代。
裴元几乎不眠不休,他将残谱上的每一个音符都拆解开来,反复调试。
这支曲子根本不合常理,它的节奏在冲锋的激昂与撤退的悲凉之间毫无征兆地切换,仿佛一个精神错乱的将军在胡乱发号施令。
直到第三日深夜,一更天的更鼓刚刚敲响,裴元在吹奏一个急促的转音时,手指无意间慢了半分,一个本该上扬的音调被他吹得短促而低沉。
就是这个音!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猛然醒悟,这支曲子的关键不在于音调的准确,而在于节奏的“错乱”!
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的变拍,根本不是给乐师听的,而是战场上传递密令的暗语!
每一个变调,都对应着一种战术——左翼突进、右翼佯退、中军结阵……
当他将这个发现融入吹奏,整支《陇西行》瞬间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支破碎的曲子,而是一场无声的厮杀,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那独特的变拍,正是建兴十二年秋,祁山南谷,姜维率八百凉州子弟奇袭魏军侧翼时,马超旧部吹响的那段冲锋暗号!
裴元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夜入宫觐见。
太极殿内,曹髦静静听完他吹奏的完整变调,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丝毫不差。”
随即,他转向一旁阴影中侍立的内侍张让,“去吧,让赵三准备动身。”
赵三,一个在洛阳城南贫民窟里苟延残喘的老卒,没人知道他曾是边军最快的传令骑。
更没人知道,当年在剑阁道上,就是他怀揣着姜维最后一道求援军报,却因蜀道断绝、援军不至,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帅旗陷落。
次日,汉中大将军府后巷,一家不起眼的茶肆里,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客人。
他总在午时准时出现,点一碗最便宜的粗茶,默默地坐在角落。
他从不与人交谈,只是低着头,用粗大的、满是老茧的手指,在满是茶渍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口中偶尔哼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断断续续,随即便被街市的喧嚣所淹没。
姜维对墙外的一切毫无察觉。
他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与迷茫之中。
那些每日送来的“《出师表》”,像一把把形态各异的锥子,将他坚固的信念凿出了无数裂缝。
他开始失眠,开始在深夜枯坐,反复审视自己走过的每一步。
直到第三日午后,他处理完府中琐事,打算小憩片刻。
初夏的风带着一丝暖意,从敞开的窗户吹入,也带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旋律。
那旋律很碎,不成片段,像孩童无意识的哼唱。
但就是那几个错乱的节拍,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刺入他的耳膜!
姜维猛然从榻上坐起,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个调子……
他踉跄着冲到窗边,目光死死锁定在后巷那家茶肆的角落。
那个侧影……怎么如此熟悉?
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