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的悲凉中,竟融入了一段轻快而悠扬的陇西童谣,那是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嬉戏时唱的调子,天真烂漫,不识愁滋味。
而到了曲调高潮处,琴音陡然一变,一段急促而富有韵律的鼓点被模拟出来,那不是千军万马冲锋的号角,而是建兴九年,一支偏师夜袭时所用的特殊军鼓节奏。
“这……这鼓点……”
影壁后的姜维猛然转身,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曹髦,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你是如何得知?这是我随丞相第一次出祁山时,夜袭陈仓道所用的信鼓……”
话未说完,他的喉头已然哽咽。
那段时间的记忆骤然涌来——冷月照铁衣,黄沙掩马蹄,少年姜维执鼓槌于阵后,心跳与鼓点同频。
那段鼓点,是他军旅生涯的起点,是他对丞相最纯粹的记忆,除了当年那几位亲历者,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曹髦迎着他震撼的目光,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朕查遍了这三十年来魏蜀两国所有的战报、军档,甚至包括审讯俘虏的口供。朕知道你初到蜀地时水土不服,也知道你在沓中屯田时亲自扶犁。朕甚至记得,建兴十一年秋,你在宕渠断后之战中,坐骑被射杀,长槊断三尺,仍力杀七人。伯约,你的忠义,并非孤芳自赏,这世上,有人始终记得你走过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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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如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姜维心中最后一道壁垒。
他一生征战,自以为的坚持,在旁人眼中是穷兵黩武的顽固;他所珍视的过往,在蜀中后主看来,或许只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
可今天,一个本该是他死敌的魏国君主,却将他的过往、他的功绩、他的狼狈,都一一珍藏,娓娓道来。
那份被理解的震撼,远胜过千军万马的冲锋。
姜维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用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压抑了太久的悲恸、委屈与茫然,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溢出。
风掠过庭院,带起几片灰烬,如蝶般飞舞,落在他肩头,又滑落于地。
这时,哑仆阿竹捧着一只陈旧的琴匣,缓缓走到姜维身边,跪下,打开了匣盖。
匣中并无名琴,只有最底层,藏着一封用油纸细心包裹的信。
阿竹将信取出,递到曹髦面前。
曹髦接过,展开。
信纸早已泛黄,字迹却是娟秀有力,正是姜维亡妻杨姜氏的遗笔。
“妾闻君之志,在兴复汉室,匡扶天下,此大丈夫之业,妾不敢以儿女私情劝君归。唯愿君于沙场驰骋之余,莫忘生者之痛,莫忘身后万家灯火……”
寥寥数语,没有一句劝阻,却字字泣血,充满了对丈夫的理解与对苍生的悲悯。
曹髦凝视着那娟秀的字迹良久,然后,他解下自己右手小指上缠绕的那根断弦——那是昨日他亲手为姜维抚琴时,因用力过猛而崩断的——将其轻轻放入那只空荡荡的琴匣之中,与那封遗书放在一处。
“你为兴复汉室,不负武侯临终之托,却负了天下百姓之望,也负了闺中一人之爱。”曹髦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朕今日,不逼你称臣,也不要你叩首。朕只问你一句话——姜伯约,你可愿与朕一道,同护这天下生者,不再教白发老母哭丧子,不再教怀中幼子唤亡父?”
庭院中,只剩下风声与一个男人压抑的哭声。
日暮时分,残阳如血,将庭院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
姜维终于抬起头,满脸泪痕已被风干,只留下一双彻底平静下来的眼眸。
他站起身,对着曹髦,第一次深深地躬身一揖。
“钟会残部五千,收拢败兵后并未返回关中,而是屯于斜谷,暗中联络烧当羌酋迷当,欲图谋长安,以为反扑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