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他撕碎儒衫,抛却玉冠,独自一人踏出成都南门。
雨一直下,山路泥泞难行,盘缠早尽,靠采野果度日。
直至昨夜雷暴,才寻得这荒废多年的山神庙暂避风雨。
谷雨时节的巴东深山,风雨如晦。
破庙之内,油灯的豆大光焰在穿堂风中挣扎,将李承渊蜷缩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支离破碎。
他手中捧着的那册《蜀锦新考》——这匿名寄来的册子,究竟是谁,在何时,将火种埋进了他的胸膛?
书页已因潮气而微微卷曲,油墨的清香混杂着泥土的腥味,钻入鼻息。
窗外,是密集的雨声,砸在残破的瓦片上,溅在荒芜的庭院里,噼啪作响,又汇成一片绵延不断的呜咽,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单调而绝望。
冷风从墙缝钻入,拂过他裸露的脚踝,带着山林深处腐叶与湿苔的寒意,令他不由裹紧单薄的衣衫。
他的目光却早已不在书上,而是死死盯着墙角那块他从路上拾来的“一统锦”残片。
在昏黄的光线下,那本该象征着魏国荣耀的牡丹,竟与代表蜀地风骨的芙蓉交缠在一起,彼此依存,构成一种前所未见的和谐。
他伸手,指尖颤抖地抚过锦缎的纹理,那丝线温润而坚韧,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冰冷、充满血腥。
指腹划过牡丹肥硕的花瓣,触感柔滑如凝脂;停在芙蓉清雅的蕊心,细密的经纬微微凸起,像大地脉络般清晰可辨。
书页上,那句“文化非闭门守器,而在开窗迎光”的字句,如同一记重锤,反复敲击着他的心防。
他一生所学,皆是守先王之道,存蜀汉之风骨,将任何外来之物都视为侵略与玷污。
可现在,这匹锦缎,这本小册,这满城的机杼声,都在无声地质问他——他所坚守的,究竟是蜀地的魂,还是他自己的执念?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成都天工织坊,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须发皆白的老绣师黄婆,正戴着一副水晶磨成的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将一幅古旧的阵图拓在新的设计稿上。
她身旁,十数名最顶尖的织娘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那是诸葛武侯留下的“八阵锦”纹样,是蜀汉军魂的最后象征,其织法早已失传,只剩图样流传于世。
如今,黄婆竟要将这代表着“战”与“守”的兵法图腾,融入象征“和”与“统”的一统锦中。
数日不眠不休,当最后一根丝线落下,黄-版的一统锦终于问世。
它不再是简单的牡丹与芙蓉的交织,而是以一种更玄奥的“九宫回环”图案呈现。
九朵芙蓉拱卫着中央一朵盛放的牡丹,外围则以八阵图的简笔纹样作为边框,层层递进,循环往复。
黄婆为它取名“归治”,寓意“兵法归治,战止于文”。
柳娘亲自坐上织机,试织首匹。
当那匹流光溢彩、既含沙场铁血又蕴庙堂雍容的新锦从机杼上卸下时,整个织坊鸦雀无声。
只余下织机余韵微震,嗡鸣未绝,如同神灵低语。
柳娘拿起早已备好的笔墨,在锦缎的留白处,题下了一行字。
她写的不是歌功颂德的辞藻,而是——“此锦非祭亡魂,乃慰生者。”
这十个字,如同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蜀地百姓心中最后一块坚冰。
是啊,战争带走了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留下了无数孤儿寡母。
如今,天子带来的不是杀戮与掠夺,而是让生者有衣穿、有饭吃、有尊严活下去的希望。
这匹锦缎,慰藉的是活着的人。
消息传开,连那些曾经当街焚烧“一统锦的士子,也有人羞愧难当,悄悄派家仆前来,只为求得一块新锦的边角料作为样本。
李承渊终于踏上了返回成都的路。
他不再如来时那般乘坐车马,而是布衣芒鞋,独自行走在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