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反复舔舐着礁石,发出永无止息的叹息。科西嘉黎明前的黑暗,是那种浸透了绝望的、沉甸甸的墨色,远比夜空本身更加深邃。林晓和雷诺瘫坐在一处隐蔽的、被海浪侵蚀出的岩洞入口,背后是粗糙潮湿的岩石,面前是模糊不清的、泛着幽暗磷光的海面。
两人如同两尊被遗弃的、破损的雕像,浑身覆盖着干涸的泥浆、暗褐色的血痂以及硝烟熏燎的痕迹。伤口在冰冷海风的刺激下阵阵抽痛,但相比于身体上的创伤,那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疲惫与空洞,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空气中只有海浪的喧嚣,以及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没有人说话,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营地燃烧的灰烬和兄弟们鲜血的铁锈味。
林晓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黑暗的海平面,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几个小时前那地狱般的景象——斯图卡撕裂夜空的尖啸,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烟柱,建筑在爆炸中粉碎,熟悉的面孔在弹雨中倒下,雷诺如同困兽般的咆哮,张三那孤寂而精准的枪声,还有汉斯……汉斯那伪装撕碎后狰狞狂热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是我的错。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从混乱的思绪中抬起冰冷的头颅,吐出确凿无疑的信子。
是我的错。
是我,被连续的胜利和盟军的嘉奖冲昏了头脑,滋生了可笑的骄傲与轻敌。是我,低估了敌人的狠毒与耐心,以为科西嘉是安全的避风港。是我,在那个名叫汉斯的德国人出现时,虽然心存疑虑,却最终被他的“才华”和队伍的“需求”所迷惑,没有坚持最初的警惕,没有采取更果断的措施。
信任?不,是愚蠢!是作为指挥官的严重失职!
他想起赵刚最初隐晦的提醒,想起自己那丝挥之不去的不安,想起监视时发现的可疑信号……如果……如果当时能再坚决一点,如果能不顾及可能引发的猜忌而直接控制住汉斯,如果能更早地转移营地……结局,是否会不同?
无数的“如果”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的漩涡里。他仿佛能看到那些牺牲的队员,他们信任的目光,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庞,最终都化为了冰冷残缺的尸体,埋葬在那片燃烧的废墟之下。是他,亲手将他们带入了这个致命的陷阱。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如同实质的巨石,碾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眼泪可以宣泄的情绪,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愤怒、无力与巨大负罪感的钝痛,沉甸甸地坠在心底,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拉扯进无底深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传来,反而让他混沌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狼般的低嚎,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旁边的雷诺猛地一颤,缓缓转过头。火光映照下,这位一向以硬汉形象示人的前法国军官,脸上早已布满了干涸的泪痕和新的湿润。他看着林晓那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安慰吗?在几乎全军覆没的惨剧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他同样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之中。那些死去的,不仅仅是士兵,更是与他一同从法国本土挣扎求存、并肩作战的兄弟!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多了某种共通的、沉重到无法承载的哀恸。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海面的轮廓变得清晰了一些。雷诺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我们……还剩多少人?”
林晓闭了闭眼,努力回忆着最后突围时的混乱场景,回忆着冲入林地的那十几道模糊身影。
“不清楚……跟着赵刚冲出去的
